越接近事情的真相时,厉戎反而越冷静。他虚扶住有些颤抖的甘棠,安抚她道:“往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苦衷。”
能有什么苦衷呢,甘棠苦笑。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是有天大的苦衷,也不能成为偷盗国宝的理由。
更何况,是一名自诩愿为文物考古事业奉献终生的人。
多么讽刺。
为什么要去偷游仙枕,李菀之恐怕自己都说不清楚,就像她在信中写的一样——
“我当时可能真是鬼迷心窍了。”
鬼迷心窍,这个词用的真是最恰当无比。
厉戎接着往下看去,几乎是一目三行的速度。突然他目光一凝,信中的四个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游仙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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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菀之在信中写到:“我原以为游仙枕真如记载的那样,枕上便可梦及五湖四海……”
可她忘了,世上还有另一个词,叫祸福相生。
若游仙枕真的如野史上写的那么神奇,那唐玄宗在得到龟兹国的进贡后,为何会转手就将它赐予了别人?
“我们都被那些冠冕堂皇的史官给骗了。”
厉戎用手指了指信中的后面几段,转头对甘棠说。
甘棠闻言皱眉,低头看向他手指向的地方。
“二零零九年八月十七日,宜安县沈丰庄村民报告发现一座古墓。
经勘测,初步判定墓葬为唐墓,具体年代不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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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唐墓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既不是帝王将相,甚至连墓葬主人的姓氏都无处可寻。
在数次盗墓贼的光顾下,连陪葬品都少的可怜。我们只能通过遗留下来的半卷铭文判断,墓穴主人的身份应该是位将军,但生卒年月均已不可考证。
这次工作不出意外的话原本可以圆满结束的。
但人世间最怕的一个词,可能就是“原本”了。
洛阳的八月末的天气很奇怪,像小孩儿的脸一样多变,明明前几天还是艳阳高照的,后几天却始终雨水不断。连续几天的大雨冲垮了墓葬边的土堆,一处密封在甬道里的暗格也因此得以重见天日。
成壁的金银珠宝,还有各式各样的唐三彩,但引起我注意的却是另一样不起眼的东西。
一个盛放在镂空木盒中的碎片。
碎片不大,有棱角。十几厘米左右长,色如玛瑙,温润如玉,表面没有花纹,十分朴素的模样。
我研究唐史几十年,对于游仙枕这件瑰宝的描述可谓记忆深刻。
五代的王仁裕,宋代的刘克庄,元代的张可久等一系列史官文人都对它有过多多少少的描述。
野史记载它“色若玛瑙,光润似玉,样朴素,底部篆刻‘游仙’。”
虽这只是一部分碎片,却与描述的如出一辙,尤其是碎片的一端同样刻了“游仙”二字。
我对它的真实性深信不疑。
我甚至想,若是能证明这就是传说中的宝物游仙枕的话,那中国史学乃至考古圈必将向前迈进一大步。
可命运来了个突如其来的转折,由不得我反应。
那天我熬夜清理刚出土的文物,相伴的还有几个刚进所的小年轻,其中有个小伙子我印象最深刻。
他叫李言,戴副金丝眼睛,清清秀秀的模样。虽看着一身书卷气,但平时下墓干活却是毫不含糊。
我常跟他开玩笑说:“小李,咱俩都姓李,是本家呢。”
他在我身后清理暗格中剩下的文物,同样的,也是他先发现了游仙枕的碎片。
“李姐,这儿出土了个单独的木盒,有点儿奇怪啊,其他全是成对的。”李言一边用小刷子清理表面浮灰,一边转头对我喊。
我没在意。
清扫很费时间,当我把我那一堆全部弄完时已近凌晨,村庄里其他地方都灭了灯,只有考古队圈的这里还灯火通明。
我站起来活动了活动肩膀,四下扫了一圈,其余人都还在孜孜不倦的忙碌着。
那时还没发现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