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两银子,你就留了十钱,剩下的全买了笔墨纸砚。”王昉指着田进之咆哮道。“买那么贵的笔墨干嘛?反正都卖不出去。都不知道肉包子还要五文一个?”
弄得王少爷昨晚上只吃了个肉包子,一大早饿得哭爹喊娘。
饿的滋味真难受啊。王少爷都已经忘记不久前玉盘珍羞价值几何了。只觉得那该是最最好吃的东西。
“你昨天要是买白馒头,兴许还能捱一会儿。”田进之耷拉着眼皮,静静道。
“白馒头也涨价了。”王昉抠着手指头,幽怨道。
一路上跑的时候王少爷才知道这位文人是真的两袖清风。刚开始没办法典当了一身的东西,颇为风流快活一阵。本以为到了江南,田进之或有资产,不说大富大贵,也能享受一番。王少爷压根没想过钱这个问题。他什么时候缺过钱?
谁知道田进之随波逐流,走哪儿停哪儿。更让人绝望的是,这人一文不名。连个包子钱都得现挣。
“馒头不会涨价。”田进之笑笑。笔一顿,望着王昉道。“街头的包子铺,卖给像咱们这般贫苦百姓的,从不轻易涨价。”
“真的涨了。”王昉摊摊手,无奈道。“昨天两文钱,今天三文。”
“真的?”田进之笑意一淡,仰头望着天,好一会儿,眯着眼起了身来,将摊子收了。“回去吧,天要变了。”
秋收之时,连粮食都涨价了。那只能是有人不给百姓活路了。
…………
深秋天气,罕见地勾了天雷,炸得人心惶惶,秋季欲落的枝叶被埋在瓢泼大雨里,将天地处处都染上了霜。
田进之的生意越发不好。惯常卖不出去画的时候,王昉只能饥一顿饱一顿,穿着单薄的麻衣在秋风里瑟瑟发抖。
田进之就不一样了。文人虽固穷,可最不缺的就是傲骨。王昉每日把田进之的摊子摆在风口处儿也没见他打个喷嚏缩个身子,一幅堂堂正正,安坐悠闲的样子差点让王昉以为他在自己单衣里夹了棉花,吵着让田进之和他换一件穿。
等到馒头涨到四文钱的时候,王昉再也忍不下去了。
“我要回去。”王昉狠狠咬一口馒头,盯着田进之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放心,还没到冬日,咱们冻不死饿不死的。”田进之乐呵呵笑笑,冷漠地拒绝了王昉。
“这穷酸地方,吃不饱穿不暖。”王昉撇撇嘴委屈道。心想爷府上用不完的银子,穿不完的锦绣,还有啃不完包子。干嘛要活受苦?
“吃不饱穿不暖可尚且苟延残喘好,还是出去没命好?”田进之眼里闪过一丝讽刺,静静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江南收成不好,不过是今年挨饿罢了。可若是人之战,死伤无数,可是连命都没了。这两个孰轻孰重?”
这短短几个月里,余容和王执剑拔弩张,外边早已经翻天了。
若是没撕破脸皮的时候,王昉对余容还有些利用价值。到了如今,除了拿他的性命威胁王执,他又还有什么用呢?
“你说过不是帮他们,我才愿意跟你来的。”王昉脸上一僵,恼羞成怒道。“他们打起来了你为何要把我带到这儿?我若是在京城,他们。他们。”
“他们会如何?”田进之直直看着王昉,嘲讽道。“王少爷觉得自己能让你爹甘于人臣俯首投降还是让别人看你一分面子将自己的命交出去?”
“我。”王昉嘴张了张,颓然坐在地上。脸上一片铁青。
他能干嘛呢?谁又会听他的呢?便是到了京城,也不过是被人当成待宰的羔羊,成为他爹的一块软肋罢了。
“可我便是逃了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王昉鼻子一酸,眼里涣散没了一点亮光,讷讷道。“门外和我一般吃不饱的人大有人在。活着尚且不易,不久,他们更会因为别人一己私利无辜枉死。”
“我救不了他们。”王昉擦了擦眼里氤氲的水汽,撇了撇嘴。
他们不过求个丰衣足食,哪怕安贫乐道也好啊。却只能随着金台碧瓦倒,身死又魂消,白骨青灰落在天地间,凄凄长艾萧。
救不了无辜的百姓,像带不走赵礼一样。无奈又无助。
“不让你看看他们的活法儿,又如何让你知道你们这些夜夜笙歌的富贵纨绔们有多混账?一个个眼里看不见别人,争权夺利,沾着人血馒头吃一个扔一筐尚不知足。”
“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田进之定定望着王昉道。
“你在骂我禽兽不如。”王昉呆愣愣地看着他。
“是。”
“那我该如何?”
“回去。”田进之攥着自己的袖子,清素的脸敛着眉道。“他们不能解的难题,你替他们解。”
作者有话要说:刚跑出去又回来了。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