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这才抽泣了两声,“许太医说,伤及心脉,很是不好。”
“那日受伤回来,咳血就没停过…全靠着老人参吊着一?口气。”
“哦?”淮南王冷笑了声,“是么?”说完,直唤了身边内侍来,“本王准备好的人参,端来给太子养伤。”
两个内侍果然捧着几个锦盒,放去了桌子上。淮南王才道,“你便带话?给?许太医,要什么药材只管说。他?得给?本王留着太子一?条命,撑到本王打去京都城!”
长卿这才看了看桌上的锦盒,又打量了一?番淮南王。王爷年长殿下许多,面目不怒自威。长卿收了收眼泪,“许太医自是盼着殿下好的。只望王爷,莫再为难殿下了。”
借着回话?的功夫,长卿余光扫了一?圈王爷带来的副将。王爷既是殿下的同谋,那殿下定是让她跟王爷演给?其他人看的。那几个副将看起来全是武将出身,唯独一人,书生打扮。跟在王爷身边,好似最是亲近。
等王爷回了句,他?自有打算。那书生打扮的,便对王爷一拜,“王爷,许太医毕竟是太子的人。若要以防万一?,不若还是请胡郎中来看看。”
王爷回眸过去,扫了一?眼那书生,淡淡道,“还是穆先生心思缜密,那就请胡郎中来看看。”
“……”长卿心中一紧,被褥下头捉着殿下的手都不自觉紧了紧。许太医是自己人,殿下这伤势还好瞒。若换一个郎中来,这戏还怎么演得下去?
被褥里,殿下的手却回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让她安心的意思。长卿这才与淮南王回道,“殿下自幼养尊处优,不是什么江湖郎中都能来请脉的。如今殿下都这样了,万一?还有人有伤人之心,如何是好?”
“那便宣许太医一同来在旁看着。”淮南王说完,便让内侍去通传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许太医和那胡郎中,便都被带来了房中,要一?同给?殿下诊脉。
长卿也不知道,这胡郎中可是已经被王爷买通了?还是殿下另有安排。她什么也做不了,可见得许太医面上神色淡定,她也只好将床榻上的人交给?许太医。自己稍稍退去了一?旁。
那胡郎中把着殿下的脉象,一?时眉目紧促,一?时又似在思虑些什么。
床上殿下依然眉目紧闭,却忽的咳嗽起来。长卿虽知道是假的,可心里也莫名紧张了几分,忙过去给他?顺一顺胸前。殿下却忽的拉着她的手臂,撑起来了身子,咳得越发凶了,一?口鲜血直喷去了床榻下。
长卿忽觉得有几分真?,可想起昨日夜里他?那般凶猛,方定了定心。可见得裙摆上的血渍,她喉咙里竟然有几分哽咽了,当?着众人温声问着他?,“殿下,可还好么?”
殿下却一把跌进她怀里,指着淮南王颤颤巍巍,“四皇叔…想不到…”长卿忙将人扶稳了,放回去床榻上,“殿下,眼前不是计较的时候。先养好身子再说。”
殿下眉间依然紧蹙着,却缓缓合上了眼。
那胡郎中摸好了脉象,方才起身与淮南王和诸副将回报,“这病人伤及了心脉,气息断断续续,确是不好。唯有先用人参吊着一?口气,再慢慢调理?。”
长卿觉着,这胡郎中看来真是王爷的人…
听得这话?,那穆先生方才对王爷一拜,“看来,王爷举兵指日可待。只等太子病情稍缓,便能上路。”
王爷神色不明,转向一?旁,“许太医,那便好好与太子殿下调理?。”
王爷说罢,又对床榻上的太子道,“墨儿,你可莫怪本王。本王不过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王爷轻笑了一?声,方才领着一?干副将出了门去。
房门一声被许太医合上,长卿方发现自己背后竟是起了一?身冷汗,虽知道是做戏,可殿下方才也演得太真了些。却见得许太医几分紧急,一?路小跑凑来床榻前,从袖口里抽出来银针包裹。
长卿这才觉得有些不对,低声问道,“怎的要施针?”
许太医却没顾得上答话?,直从包裹里取出银针,又寻着殿下手臂上的穴位扎了下去。
长卿这才看到,殿下额上浮起来一层汗珠,嘴唇也煞白煞白的…
不是说是做戏的么,她忙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此下已经冰冰凉凉的,方才还捉着她的掌心,眼下也是凉的…
怎么回事儿?她心中担心,却见得许太医凝神施针,也不敢打扰。
许太医额上也起了细汗。殿下的呼吸却真是一急一缓,眉心也一?直紧锁着…长卿这才发觉,他?们好似商量过什么了,她却不知道…
半个多时辰过去,殿下手脚上的经络都被许太医扎便了,许太医方才收了银针包裹,擦了擦额上细汗,对长卿道,“有劳姑娘好生照料,一?会儿送来汤药,务必让殿下吃下。”
长卿忙问了声,“殿下到底是怎么了?”
许太医拱手一?拜,却往门外退去,“还是等殿下醒来,再亲自与姑娘说。”
长卿心口有些发凉,他?可是又拿自己来算计什么,还不让她知晓了…
许太医退出去了门外。
长卿守着他?床边,见他?有些发寒,忙伸手去给他?捂了捂手。手还是凉的,她又去探了探那心口的位置,也是凉的。
长卿有些坐不住了,直拉开房门喊了婢子来。四月天里,屋子里生起了炭火,被褥里也多添了两个暖炉。
殿下眉目紧闭,一?睡便是一整日,屋子里炭火换了两回,直到傍晚的时候,殿下方才有醒来的意思。
长卿凑着他?耳旁,轻声喊着他?。
他?眉眼滚动得厉害,好一会儿,方才缓缓打了开来。长卿捧着他?面庞,“到底怎么了?”
凌墨望着那张小脸,看着他?的模样很是紧张,那双凤眸里也红红的。他?这才缓缓捉起她捂在自己脸侧的小手,勾了勾嘴角,“不过是…喝了碗摒息药汤,改了脉象,让他们信以为真?…”
长卿这才想起早膳的时候,他?喝下的那碗药来。“殿下拿自己命数开玩笑,也不告诉我?”
凌墨却假作拧了拧眉头,“你不是不想和孤回去么,紧张什么?”
“……”长卿气他?。起身去桌上端了药汤来,送到他面前,“你自己喝。”
凌墨撑着身子起来,那屏息药效虽已被许太医解了,可气息依然几分不畅。咳嗽了两声,却见那丫头端着那药碗,一?脸不愉快。他?笑了笑,直去拉了拉她衣袖口,“孤没什么气力,药汤端过来些。”
长卿将药碗往他?眼前送了送,却见他?端起来那药碗的手有些发抖,这才落座回去,舀着汤药喂他?。殿下再不值得同情,这幅身子毕竟是自己用惯了的,还真?有几分心疼…
凌墨喝下最后一勺药汤,见得那小嘴还嘟着。便直凑过去亲了一?口。
长卿没躲得及,吃了亏。动用了牙齿,咬了回去。听得殿下嘶地一声疼,望着她眼里几分恨意,她方才得意了些。却听殿下道,“孤在床上僵了两日,扶孤出去走走。”
“……殿下还没好。”这两日给他?端药送食,长卿也曾出去过院子里两回。婢子们多是淮南王的人,外头的守卫却也很是森严。院子不大,许太医、世子爷和刘大人,一?同被软禁在这里。只是有什么物资需要,便都有人传话?与淮南王去置办。
殿下却道,“不会太久,就当是透透气。”
长卿这才将药碗送回去桌上。方拿着斗篷回来,与他披好了,才扶着他?出门。
殿下开始两步路走得歪歪斜斜,大多的气力都倚在她身上。长卿默默觉着,许太医的药也下得太狠了些…
四月天气,院子里的芍药和牡丹都开了花。长卿随着他?旁边走了一?会儿,却听他吩咐,“孤有些冷,你回去将暖炉拿来。”
长卿这才扶着他?去一旁石凳上坐下,方才转身回去了屋子。
夜色已然有些深沉,凌墨早发觉四周气息迥异,方才将长卿支开。
淮南王对外宣称,十三司的人也一?并与太子软禁了,实则这小别院,是明煜手下的人乔装成?淮南王的兵士在守卫。
高祖皇帝长至成年的子嗣并不多。当?年太子人选,确是落在他的父皇,和四皇叔之间。可他自幼和这个最年幼的叔叔交好,深知四皇叔也并非一?心向着皇位。甚至当他?父皇登基之后,四皇叔也还曾与他?一?同踏春舞剑,丝毫并不忌讳。
只是淮南王副将之中,也的确有晋王耳目。
那回东宫大病之时,他?便在梦中见过一?些景象。淮南王因受人蛊惑,起兵谋反。晋王却让他?亲自带兵平乱,以至叔侄反目,大周内战,扰民伤财,直至后来瓦剌攻来之时,兵力虚弱,财力匮乏,毫无招架之力…
醒来之后,他?顾然不想和最亲的叔叔反目成仇,便一早修书与四皇叔,让他谨信人言,切勿生了乱国之心。
眼下墙角上有人。若他受了重?伤的消息传了出去,晋王定会派人来试探虚实,若他真?的伤重,便直取他的性命。若他还能有还手之力,他?与淮南王此次的苦肉计,便就功亏一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短了点儿,明天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