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严钧让陆祁的保镖拿来了带给杜修的生活必需品,几人也没再多说什么就分开了。
严钧和陆祁并肩在前面走,保镖们不近不远地坠在后面。
穿过树冠的阳光碎屑般纷纷扬扬撒了并肩而行的两人一身,陆祁突然出声说:“到了战场上记得保护好自己,别傻乎乎地冲锋陷阵,别忘了,你就是个文职。”
严钧原本低着头专心致志走路,听到他的话人忍不住飞快地看他一眼,眼角眉梢隐隐带了点调笑地意味,“你不是装正人君子吗?怎么还偷听。”
陆祁不满,“我老婆在荒无人烟的小树林里跟一个明显不是那么直的男人说话,我听一听不应该吗?”
百年老陈醋的醋缸盖子一不小心开了,那酸味直接能飘出二里地去——严钧忍笑,“应该应该。”
陆祁面色稍霁,不过看那样子还是强忍着老大的不愿意,半张脸都黑了,“陈落有杜修自己去救,你就在旁边打打辅助,看他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上去给他回回血就好了,咱就算仁至义尽了;还有,途中要是遇到了庚金,别管别的赶紧跑,用不着你替天行道,自然会有人去收拾他;要是碰到了那个丧心病狂的老变态,你别犯那个‘死于话多’的毛病,上去一枪把他弄死就完了,谁知道他能搞出什么不正常的阴招……”
严钧停住脚步微微仰头听他难得絮絮叨叨的嘱咐,不甚清晰的光线不是很能照清那张第一次见面就足够吸引他的英俊的面容,可是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觉得温暖和平静。
每次在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喜欢他了,他总能让自己克制不住地更爱他一点——三十年的仇恨,一万多个日夜的追索,他一直在黑暗中苦苦寻求痛苦和厄难的源头,到现在最后一层大幕终于要拉开,他却在两厢选择中,把刻骨的仇恨重重举起又轻轻放下。
恐怕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比他在探求真相和报仇雪恨这件事上有着更不死不休的执念,他这十多年来昼夜不停地奔波忙碌等的就是今天,一个真相大白的,令他所有付出都有了价值的,终结。
可现在,他突然不想问了,那些埋没在时光和鲜血中的过去他不想知道了。就仿佛一夜之间他就看开了,鲜血淋漓的种种过往都如过眼烟云,不重要了。
可是严钧知道,怎么可能不重要呢,那是一根不拔永远都不会消失的刺。只是相比于那根一想起来就会隐隐作痛的刺,他的安危和他们的未来才是他最不能拿去冒险的,至于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遗憾,仿佛对他来说也不那么重要了。
严钧突然伸手在他那刀锋般的长眉上一拂而过,目光灼灼看着他的眼睛里藏着一池波光荡漾的清水,“历来只有反派死于话多,我又不是反派,你担心什么?”
陆祁抓住他的手,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你别给我出幺蛾子听见没有,弄死他就完了,咱们回家好好过日子,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严钧反手握住他的手,满满的笑意从他眼角眉梢中溢出来,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流光溢彩。
陆祁却像视而不见一般不依不饶地握紧他的手,“赶紧答应我!”
严钧凑过去,在他唇上一触即分,“好。”
得到了他的保证,陆祁这才放下心,重新拉着他的手慢慢往外走。
两人并肩走了很久,陆祁突然说:“之前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恐怕这次,我要失约了。”
严钧一愣,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Z一门心思要杀陆祁,他在自己身边只会让自己更不安全。他的手紧了紧,之前一直坚定的心思克制不住地动摇了。
真要把陆祁一个人放在营地里,他是绝对放心不下的。
“你不用担心我,”陆祁仿佛能看透他是怎么想的一样,“他这么多年来明里暗里的刺杀多得我都记不住了,没道理还能让他在四面楚歌的时候得逞。而且你不是说过从我上次解了毒就跟百毒不侵也差不了多少了吗,这样的话你在与不在也没什么大的用处不是吗?”
他见严钧还是一脸犹疑,只能满脸无奈地继续给他宽心,“换种说法吧,如果你有两个病人,一个快死了,一个连发病的症状都没有,你要先救哪个?”
严钧还是摇头——道理他都明白,可是真到了在私心和道义之间做出选的的时候,他才知道有多艰难。
陆祁最后叹了口气,给他下了一记猛药,“贺舒也答应来帮忙。”
之前还无精打采的严钧立刻精神了,就跟让人打了一剂强心剂一样立竿见影,“真的?”
陆祁笑得一点破绽也无,“真的。”
严钧的心立马放下大半,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谁能比他更了解贺舒的厉害,在这种搏命的情况下,贺舒比他有用一百倍,他长舒了一口气,叮嘱,“那一定让他不能离开你哪怕半米。”
陆祁笑了,“放心吧。”
这个最难下的抉择解决了,严钧连开玩笑的心思都有了,他推了陆祁一把,半真不假地抱怨说:“你倒是挺舍得,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把我推出去给人当打手。”
“你以为我愿意?!”陆祁的眼睛立刻瞪起来,没好气地说:“我要不是怕你日后后悔,谁管他们死活,我早把你弄回中国顺顺当当过日子了!还用在这荒山野林里遭罪?!”
严钧笑呵呵地看着他,突然一搂他脖子,把他所有的不满都用嘴给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