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振庭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老人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伤心,有愤怒,有无奈,还有沧桑。一旦触及他铜墙铁壁下最脆弱的地方,平日里的强势和精明也不能掩饰他的日渐苍老和力有不逮。“陆祁的病是遗传的他爸爸。”
“……什么?!”
老人的一句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严钧一直触摸不到的混沌。他的记忆开始飞快地倒退,直到定格在他和陆祁最初见面时陆祁轻描淡写地说出“只有我和我爸爸有这个毛病”那句话,有了开头,陆祁说过的那些话全被一条无形的记忆锁链穿了起来。
他说,“我父亲那时在贵州当知青,在那里认识了我母亲。”
他说,“然后我母亲生下我就去世了,我父亲第二年也跟着去了。”
他说,“他们都是被人害死的。”
没有人比严钧更明白,陆祁得的根本不是病,所以也不存在基因遗传。严钧猛地想起来噬脑蛊与其他蛊虫最大的不一样——噬脑蛊的宿主如果和噬心蛊的宿主结合,那么他们的孩子的体内从降生开始就会潜伏着与噬脑蛊性状相同的毒素,除了体内没有蛊虫外其他症状和中了噬脑蛊没有区别,就算是严钧如果不劈开他的脑袋也无从分辨。
可是如果陆祁体内真的没有噬脑蛊的话,那么陆祁所有的只言片语都指明一件事,真正中了蛊的其实是陆祁的父母!而一直丧心病狂追杀陆祁的人,也不是和他有仇怨,而是和他父母有仇!
他觉得难以置信——究竟是要多大的仇怨才能在杀了仇人之后还要几十年如一日地追杀他们的孩子?
各种纷杂的念头一拥而上,严钧突然站起来,一双漆黑的眼亮的吓人,“陆祁的父母有什么仇人吗?”
“仇人?”陆振庭一愣,随即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严钧皱眉:“没有?”
陆振庭摇了摇头,“当初我大儿子和儿媳相继去世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有人背后捣鬼,还特意花了好大的力气查有谁能恨他们恨到‘杀之而后快’的程度。可是,无论我怎么查,都没有结果。”
严钧的心一沉,疑惑更甚,如果陆振庭说的是实话,那么陆祁为什么那么肯定他父母的死是谋杀?
陆祁到底知道些什么?
他心里一动,突然想到了噬心蛊特殊的用处,然而他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问出口,先人已逝,没有必要拿一些莫须有的事来给他们抹黑。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儿子大儿媳的死一直是陆振庭的一块心病,只要提起来,就是揪心扯肺的钝痛。他长叹了口气,“别说这些了,你身上还有伤,赶紧回去歇着吧。我老了,你们的事我也没那个精力掺和了,你们俩既然在一起了,就好好的,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着来,我也就放心了。”
严钧点点头,“您放心。”
陆振庭挥挥手示意他离开吧,“出去的时候,把你忠叔叫进来。”
严钧心里翻搅着很多事,也的确坐不住了,“您也早点休息。”
他推开门,就见忠叔站在门口看他出来还温和地笑了笑。
严钧:“老爷子叫您进去。”
忠叔一愣,笑着和严钧道了声谢就进去了,严钧还非常体贴地帮着关了门。
然而门一合上,他的脸色再也控制不住地沉了下来,一把燎原的火气简直快要从脚底一直烧到头顶,他攥了攥气得发抖的手,在心里把陆祁骂了个狗血喷头。
早先他一直觉得怪异和不合常理的地方终于找到了原因,他根本不用怀疑,以陆祁的能耐他应该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恐怕连仇人是谁他都已经查出来了,可他从始至终都没打算告诉自己。而他的复仇,他的报复恐怕在认识自己之前就已经成型了,他不想自己介入,所以一直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来误导他。
他越想脸色越难看,要不是这次他自作主张小命都差点交代在那,陆祁恐怕也不会想到带他回来借着陆振庭的嘴把这些告诉他。
如果他没有介入——他站住脚咬牙切齿地一拳砸在墙上,如果他没有介入,陆祁怕是已经做好了和仇人同归于尽的打算,要不他为什么一直不和自己说!
好!好你个陆祁!
严钧好久没生过这么大的气了,恨的他直把牙咬得嘎吱吱作响——今天晚上有能耐你就别回来,你要是回来我非得和你好好算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