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钧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建筑物,视线一瞬间无限延伸到苍穹的尽头,如浮光掠影一般滑过云端。他的眉头不由自主的动了动,飞机坐了好多次,他还是会反射性地精神紧张。
不过,终究跟之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尽管几分钟后他就会彻底飞离这个城市,可是他知道,或许此时此刻就有一个人,停下手头的工作抬头目送这架飞机消失在天际,然后在心底默念心上人的归期。思念,是没有长度限制的风筝线,任意伸长去任何遥远的地方。相思一起,线就自动收紧,两端的两颗心就同时朝着一个地方牵扯,怂恿着深埋心底的想念,躁动着经年累月的归思。
严钧一时间怅然若失,或许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记忆深处的森森古木和悠悠鸟鸣,只是心有妄念,一直不肯承认这个早已回不去的现世光阴,做着一叶障目的黄粱美梦。
山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
他像一个筋疲力竭的游子,度过千山万水,却发现故土早已湮灭于无情而漫长的岁月中了,面目全非。执着于那不存于世的归路,不过是耳聋眼瞎的一直在原地踯躅不前罢了。
他的前半生为守家卫族殚精竭虑,后半生又注定颠沛流离寻觅归处。到如今,他终于找到了一片沃土,生出了细细的根。可是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他的身上还压着尘世的泥土,亦或是这里不适合生长,他还要继续在天地间飘荡。如果一切都是天注定,那么这条万里归途恐怕才刚刚踏出了第一步。
赫西族的男人坚信只有找到命定的伴侣才算是灵魂的圆满,才能回到大地之神的怀抱,否则生生世世都要在寻寻觅觅踽踽独行中煎熬。如果他想去拥抱时光尽头的那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在这条延伸至尽头长逾万里的路上就要身披铠甲,心如长刀,一路披荆斩棘,直到耗尽胸中最后一口气。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严钧望着窗舷外的目光凝如实质,心里是这茫茫十年从未有过的笃定。他已经能看见他的归宿了,纵然只是遥遥的一个方向,也足以让人无所畏惧。
首都和S市的距离并不长,下了飞机,S市方面的接待方先带着大家去吃了午饭,又把人带去了下榻的酒店,拿到房卡的严钧惊悚地发现,自己的室友竟然还是康明文。严钧忍不住目光怪异地看向面色平静的康明文,康明文好像生怕严钧不怀疑他一样,还背着人向他挤挤眼睛。
严钧的脸色难看地活像吞了只死苍蝇,他找了个机会,拽住傻不愣登的陈威,低声说:“商量个事。”
陈威:“啥事?”
严钧:“咱俩换个屋。”
陈威:“???”
严钧:“少废话啊!”
陈威支支吾吾地一缩脖:“那个,我觉得康师兄挺好的。”
严钧大奇:“你之前不是还那小子那小子的叫他吗?”
陈威一窒,很是没出息地直接掉头跑了。
刚意识到不对的严钧就被人拍了肩膀,他转过头去,就见康明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严钧理直气壮地一挑眉:“干嘛?”
康明文戏谑地看他:“你这么不想跟我一个屋?怕我对你做什么?”
严钧认真地点头:“是啊!你这么处心积虑明显就是有所企图嘛!”
“话不能这么说,”康明文摸摸下巴,“我们完全可以互相帮助。”
“对不起,不需要。”严钧干脆地拒绝。
康明文被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搞得也无计可施了,只能泄气地说:“好好好,算我求你帮忙了。”
“嗯,”严钧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来听听。”
“我家就在S市,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不得跟大家聚聚,如果跟别人住的话,我晚上也不方便出去啊。”康明文说的很含蓄。
严钧对他这种遮遮掩掩的做法很是瞧不上,不过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他也无权指摘,于是只是提醒了句:“你别往回带人就行。”
康明文真心实意地笑了笑:“放心。”
严钧耸耸肩就越过他往自己的房间走,康明文几步又追上他,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我也算个东道主,你到了S市我怎么的也得做东请你一顿啊,明晚带你去S市最出名的蓝度酒吧玩玩,怎么样?”
“没兴趣。”严钧划卡开门。
“大家谁不出去玩啊,你难道要自己留在酒店?”康明文觉得不可思议,“你不会是怕你家陆祁生气吧?”
“你提他没用,”严钧一边放行李一边看他,“我只是对把自己灌个酩酊大醉再找个人一夜情没甚兴趣而已。”
“你俗不俗啊!”康明文一脸的受不了,“你以为蓝度是什么不入流的小酒吧吗,没点意思敢说是S市最出名的酒吧吗?你去就知道了,保证你大开眼界。”
“我很忙,”严钧还是兴趣缺缺,拿起手机朝他晃了晃,就抬腿往外走,“我走了。”
康明文无奈,只好说:“你如果想去了就给我打电话。”
严钧应了一声就出门了,然后一边往酒店外面走还一边想,他连他号码都不知道打个屁电话。等他出了酒店门,酒店门口停的一辆黑色大众车下来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向他点头示意,严钧三步两步走过去,坐上车,保镖替他关好车门,小跑回了副驾驶,车子马上就开走了。
坐上了车的严钧问前面的保镖,“老杜呢?”
“杜哥在家里等您。”
严钧点点头就没再说话,车子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停在了一栋别墅门口,严钧下了车一边在心里吐槽杜修的暴发户程度,一边跟着保镖往里走。一进别墅,就见杜修一只手拿着文件夹正皱着眉头看的专注,另一只手上的烟灰都很长了,细细簌簌落在名贵的皮质沙发上他也毫无所觉。严钧走到他对面坐下来问他:“看什么呢?”
杜修在他一靠近就把东西合上了,放在茶几上,顺手把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来的挺快啊。”
“下了飞机就过来当然快了,这么着急把我叫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