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到?现在,他任何时候,对自己有过公平了?
人界的时候是,鬼界的时候是,就连仙界,也是。
不过同世人一样,都是听谣言便信她肆意杀戮世人的女魔头。
不,他心里,就没有公平二字。
小乞儿明明是被人附身,他却依旧能?将对方灭杀雷下。
生灵人命,他又何时放在眼上?
程安向后?退了一步,一根一根,缓缓将手指收回?,似乎冷静一般,全身恢复正常。
谢湛见她平息下来,眼底恢复清明,眸色颤了颤,竟然无名有种庆幸。
可随即,他在对上那双纯澈清明的眼睛之后?,全身血脉却似被什么人抽空,只?有空落落的感觉。
那双如同某种精明动物般通透的眼底里,满是难以?掩饰厌恶憎恶。
“神君之虚伪,实在让人折服。”
程安还是在笑着?,可态度是同样堪称虚伪的温和,不咸不淡冒出这一句话,转身便走出神庙。
“……”
这一次,谢湛没有拦她,只?是垂在腰间的手不受控制地一颤。
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默如同一尊雕像,静候心脏伤口愈合,其?上传来的隐痛,一阵又一阵,近乎让人难以?忍受。
“叽叽——”
这样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一片狼藉的神庙废墟之中,莫名传来这点声音。
谢湛抬了眸,一只?羽翼尚未长开的雏鸟瑟瑟缩缩从他坠落的草垛里爬出。
方才被雷鸣正面卷席击中的小乞丐完好?无损地睡在草垛里。
鲜少有人知道,神君虽执掌雷劫,但他的雷,无法?杀灭生灵,对器物有天然的摧毁作用。
阴兵名义?上是生灵,实则是阴兵令这一物体所?化。
他大抵猜得到?程安为何会突然变脸。
他的雷云同天罚一致,程安应当认为……是他杀了自己。
但是猜得到?又怎么样,前一世的雷劫,说白?了,是他害了程安一遭。
死后?数百年,修祈在下界虎视眈眈,他被迫留在玉宸殿疗伤,未曾注意程安的动向,以?致于最后?让她泡入血池,作为厉鬼出世。
后?来的偏见,误会,也都是他的错。
归根结底,是他,一手杀了程安。
杀了那个当年明明身体虚弱,却还是要?爬上杏树上说要?给自己摘杏果的姑娘。
谢湛缓缓坐下,靠在神庙废墟般的墙壁之上,忽然低低笑了。
笑声苍凉之中透着?几分怆然。
他手持重剑,再度起身。
“叽叽叽——”
秃着?毛的小鸟张开肉翅,似乎在谴责谢湛毁了它的家?。
“……”
谢湛抬起指尖,轻轻将雏鸟夹在指尖,声音沙哑到?近乎无法?听的地步:“我赔给你。”
这句话,他不知是在向谁说。
.
程安没有料到?谢湛竟然真的放自己出来了。
她独自走在空空荡荡的街道,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办。
照谢湛的话,那只?无头鬼没死。
这就很麻烦了。
程安坐在无人的茶摊上,撑着?脑袋陷入沉思。
若是无头鬼就是巫鬼,还好?说一些,但要?是有两个人参与南疆之事,那谢君平还是危险。
刚刚那个小乞丐身上的黑气,似乎还总是有朝着?她蔓延过来的趋势……
程安心底一愣,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
总该不会,这东西不仅能?附身凡人,还能?控制鬼魂吧。
要?真是这样……
程安觉得后?背微微发?凉。
小乞丐被附身时毫无预兆,她之前给他丹药时,什么都没有发?觉,如果真的避开厉鬼对阴气的感知,附着?在生灵身上……
那她鬼界的鬼要?是也被附身,岂不是也神不知鬼不觉?
她揉了揉额心,将这个离谱得想法?退下去。
上一次,自己好?说同鬼界各位同僚生活那么就,也没见过谁身上有异样。
她叹息一声,指尖渡下一层阴气,在桌面上画出一张地图出来。
南诏离酆都不远,只?有不到?一百里路,以?她现在的速度,最多不过一天时间。
去酆都城,或许能?找到?修祈。
她有许多问题要?问他。
血池也好?,巫鬼也好?,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越想,程安心底越发?凝重。
修祈……
她摇摇头,合上眼,避开自己心底的怀疑。
他不会骗自己。
可万一,万一他真同自己隐瞒了什么……
程安向前趴在桌面上,脑仁有些乱,双手轻轻抱着?肩膀,几分无力蔓上心尖,她不知如何对待这个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天大地大,她可真就不知道哪里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