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得好像……他欠了她什么天大的东西,急着弥补一样。
程安摇摇头,将自己心里诡异这份想法压下。
修祈见状叹了口气,却也不再勉强,挥手将那座玉山收起。
视线再次重归空荡,程安松了口气。
“正好,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
“但说无妨。”
修祈眉眼微微抬起,深棕色眼底似乎多了几分兴致,与一丝不可察觉松了口气的意味。
仿佛程安即将说出来什么顶了天的难为事来。
程安轻咳一声,红着脖子道:“你帮我拟个煎药方子,我怕我的字……嗯…她们看不懂。”
毕竟从前在鬼界,因为这点医死过不少妖鬼,要是谢母因为看不清她字出了事,那真真儿是个天大的乌龙。
这种莫名其妙的乌龙,自然是能少就能少。
“……”
修祈沉默一阵,随即失笑三分。
稍向前走了一步,骨节分明的指尖缓缓提起她面前的纸笔,偏头望她,眉眼认真:“这有何难?你说我写便是。”
程安思索片刻,缓慢又行云流水道:“黑色树根名作五遁木,沸水三分,冷水七成,浸泡入药……”
一个说一个写,说得人缓慢,写得人流畅。
彼此配合默契至极,仿佛已经在岁月与纷扰之中,磨合了数百年光阴。
烛光昏黄之下,室内是一片难以言述的平和。
修祈落下最后一个字,见她不再说话:“……没了?”
“没了。”
程安似乎也为这点难得的平和感染,唇畔不自觉挂着几分笑意。
日前以来,一直以隐匿于心底最深处的那丝惶恐不安消影无踪。
“你看看,可有遗漏错误之处?”
他将手中写满字的信笺纸递来到程安面前。
修祈的字同他本人相差极大,行笔间锋芒毕露,每一处皆是桀骜难训,但莫名其妙的,组合起来,偏生又是异常温润。
程安细细看过,点点头道:“一字不差。”
她将信笺纸裹在药包之中,切好匣子中的药材,又打了个新包,扎上最后的药绳子,一切才算告终。
若是按时服完这些药,不说寿与天齐,但不出意外,当个百岁老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娘还病着……待她好了,我再同你去吧。”
程安叹了口气:“虽说日后还能上来看看,但我怕她眼下受不了这刺激。”
“自然。你想何时走,都可以。”
修祈点头,似乎有些惋惜:“只不过……实在抱歉,我灵力阴气太重,凡人受不得,不然也不至于兜如此大一番圈子。”
“哪里的话。”
程安朝他绽开一点儿笑意,替他从柜里取出一只空盏,从紫砂壶中斟满一壶热茶,递到对方面前。
她拱手一礼,微微鞠躬,恭敬道:“鬼王大人助我如此之多,我感激还来不及。可惜眼下无酒,只能以茶待久,敬您一杯。”
修祈接过这盏茶水,故作叹息:“这么客气做什么?我之前说了,想用那块木头同你做个朋友。这点想法,可一直都没变。”
他一边道,一边缓缓饮下茶,一举一动很是风雅,他将空盏放在程安面前,摇摇头:
“那些叫我鬼王的人,无非是些不了解我的愚昧之辈。你若是愿意,唤我一声修祈也无妨。”
“好!修祈。”程安点头,也没拘着,一口饮茶,很是爽快。
她上一次也是这么没大没小地直呼其名,叫了修祈数百年,让她用尊称还不太习惯。
修祈轻笑一声:“这就对了。”
屋外夜色正好,皎月当空。
只是程安不知道,月辉之下,杏树边上,有个小厮模样的人正磨磨蹭蹭偷偷窜到房门跟前,将纸窗户捅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眼洞。
那人顺着眼洞,偷偷摸摸盯清楚里面的情景。
随后,他离开窗子,蹑手蹑脚爬上一边那棵挂着秋千的大杏花树上,顺着树干,轻轻巧巧爬到隔壁栽着柳树的庭院里。
隔壁院子里,有一位贵妇人正坐在院子里,吃着两个丫鬟剥好的冰葡萄,慢慢悠悠等着他。
她脸上生布皱褶,体态瘦削,颧骨极高,显得刻薄尖酸。
此人,正是日前不请自来的谢大伯母,卢氏。
一见面,小厮跪下便道:“夫人!我看得清清楚楚,堂堂镇南将军府少夫人半夜私会情郎!道德败坏!那柳大小姐啊,真是一点儿没说错。”
一边还在替卢氏剥葡萄的丫鬟也很是愤慨:“这程安着实是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将军夫人待她这般好,她却做出这种事情!”
“可不是,也是委屈了那位谢少将军。”小厮啧啧两声,满脸皆是唾弃,“取了个大字不识的一个草包,还被人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
丫鬟冷哼一声:“要我看,就得告诉宗家那边,让这程安照着家规浸猪笼。”
卢氏倒是轻松,拿一边丫鬟手里的手绢慢条斯理地净了手:“浸猪笼?你可有证据?”
“……小人愿意作证!”小厮皱着眉道,“或者……咱们现在抓她一个现行?”
“你现在去,人家早就走了。”卢氏嗤笑一声。
“你说你作证?也能算个证据,可着实不怎么充足。”卢氏装模作样叹息一声,
“证据不足的事啊,顶不了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