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顿时鸦雀无声,我犹豫再三,轻轻拉了拉空明主持的袈裟,低声道:“弟子不能。”
那种时候,地上落一根针都能听见,何况是我极为清楚的四个字。
“妙仁,你无须推脱,”说这话的竟然是八年来常常对我横眉立目的空持大师,他道:“此事涉及到本寺声名,并非我有意为难。难不成你要在此时翻旧账,不屑接我的班不成?”
“弟子绝无此意,”我道:“主持,空持大师,各位师伯、师叔、师兄、师弟们,妙仁不才,往日争强好胜,没少与人争斗。长辈们约束我管教我,是关怀,是尽道义,妙仁感激不尽。同辈们恼我怨我,是情理之中,妙仁绝无怨言。
佛祖在上,妙仁入寺八年,万分感念,万万没有一丝轻视少林的心思。达摩院首座之职,何等神圣?方才空持大师说此事攸关本寺声名,妙仁深知。可正因如此,妙仁才万万不敢拜领。这其中有个极大的隐秘,妙仁此刻不能诉诸人前,但首座一职,绝不能受。”
话音未落,达摩院院门发出咚咚咚三声闷响。众人正惊疑间,咔擦一声,院门被外面的掌力震裂,露出了一个斗笠大的缺口。一口黑黝黝的手从缺口处伸了过来,那是一种近似煤炭般渗着渣滓的黑,手指枯瘦,全靠骨骼撑着皮肤,像是骷髅蒙着皮一般。
黑手拔开了门栓,院门豁然大开,两个看守山门的青衣僧人被丢了进来。
送目过去,只见那人负手而立,高瘦的身材,一身黑衣,头戴斗笠,面纱垂下来遮住了脸,看不清样子。
再看被他丢进来那两个僧人,均满头是血,显然刚才咚咚咚的声音是那人提着他们撞出来的。只是受外伤还是小事,他们两个蜷缩在地,不住颤抖,手指蜷曲无意识的抓挠,双目无神,显然已经失了神智。
“是他。”空持大师低声说了一句,声音有些颤抖。众人见他伤我寺僧人已是义愤,再听空持大师这般说,更是一个个握紧了拳头。
空明主持问道:“敢问阁下多日前为何伤我空持师弟?今日又为何伤我寺守门僧人?”
那人喉咙里好似咕噜一声,他挥挥手,忽然从院外面窜进来一小童,应该是一直跟在他身后,暗中窥伺着,这会出来不知要干什么。
那小童十三四岁的样子,对他极为恭敬的磕了个头,随即起身,叉着腰,对众僧吆喝道:“大和尚呢?”他明知故问,目光假意逡巡一圈,扫到空持大师时哈哈大笑,声音分外刺耳。
他笑道:“大和尚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说?竟然说自己是达摩院首座,我看这少林寺都是一群窝囊废。哎,我说大和尚,你脸皮怎么这么厚,还活着呢?”
空持大师冷哼一声,“废话少说,你们意欲何为?”
那小童看了看他师父,好像确认了一下似得,高声道:“你们这少林寺武功最高的达摩院首座已经被我师父废了,今日我们便是前来收寺的,所有门人尽归我师父门下,从今往后,改旗易号,再没有什么天下第一大寺。”
他这几句说得极为轻蔑,一些小辈僧人按捺不住,忍不住唾道:“好不要脸!”“你师父是什么货色,也敢来少林撒野!”“有本事报上名来,藏头缩尾算什么好汉!”
那小童冷声笑了一笑,“我师父的大名你们也配知道?想知道也不难,打赢了就告诉你。”
寺中人人撸胳膊挽袖子,群情激愤。
空持大师忙道:“不可鲁莽!这黑衣怪人练了邪功,你……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他叹息了一声,看着自己的腿,垂下了头,恨自己不能敌过。
那些跃跃欲试的人噤了声,空持大师一向心高气傲,他在众人面前抛却脸面自称不敌,那定然是怕大家轻易出手丧了性命。
那小童好生聒噪,这会又道:“承认打不过就好,你们这些徒子徒孙比那个大和尚还厉害吗?还不过来拜见师尊!”
“且等一等!”空明主持站在原地,声音远远的送了出去,“阁下前来挑寺,想必早已胸有成竹,自然不在这一时半刻。我寺正在受封新任达摩院首座,待受封完毕,你们再挑战也不迟。”
那小童看了看黑衣怪人,那怪人点了点头,小童便道:“随你们,我师兄和众位江湖名士还在赶来的路上,我师父还怕你们投降太快,没了见证。等你们啰嗦完再打,保证你们心服口服。”
“哼,”空明主持凛然道:“好狂的口气,有什么狠话还是等待会赢了再说吧。”
“你……”那小童呲了呲牙,看了看满院义愤的少林僧人,暂时闭了口。
空明主持再次朗声道:“吾徒妙仁,武学精湛,品性纯良,即日起接任达摩院首座……”
众僧双手合十,齐声诵道:“阿弥陀佛!”
我看着空明主持殷切的目光,看看空持大师近乎恳求的神色,再看看殿外趾高气昂的两位外敌,胸中燃起一团火,烧得我热血沸腾,伏地而拜,高声道:“弟子妙仁,恭领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