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我便放心了。不管我如何胡闹,把他气成什么样,只要我求一求他,掉一掉眼泪,他便会说:“你这孩子。”说完这句,便是认了。再大的事,也敌不过我这个孩子。
梦境仿佛到此而止,我的心一落地,立刻坠入到黑甜的睡境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妙正师兄照旧来唤我一同去做早课。我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被角被掖在肩膀下面,一床被子将我牢牢的裹成了粽子。
怪不得这一觉睡得香甜,周身暖和,自然睡得安稳。只是记得我明明是在书桌下的席子上睡的,那桂花糕的残屑睡前被我捏在手里,此刻那纸包分明被摆在床头了。连我捏桂花糕的手指都被擦干净了,清清爽爽,白白嫩嫩。
难道昨晚空师父去而复返?还是我自己梦游滚上了床?
妙正师兄不断拍门催促断了我的思绪,只得草草打理一番,同他去了。
早课结束用早膳,我抻着脖子看了看菜色,青青白白,青菜豆腐豆腐青菜,瞧一眼胃口都没了。
“我不吃了。”我低声说了一句。
妙正师兄低声道:“那怎么行?知道你吃不惯,可是顿顿都如此,你还顿顿都绝食吗?”
“妙仁!”斋房内一声断喝,吓得我浑身一激灵。
抬头一看,空持大师今日当值,不禁暗道糟糕糟糕!
众师兄恐怕正是无聊,这等好戏哪能错过?一时间屏息静气,几十双眼纷纷瞧过来,颇让人脸红。
空持大师踱步到我的桌前,威严问道:“知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
我连忙起身领错,躬身埋头,“妙仁知错。”
“知错还犯?”空持大师怒道:“知错犯错,知错有何用?”
我抿了抿唇,并不搭言。
“说!就知道你总有话讲。”空持大师瞪着一双斗大的牛眼,咄咄逼人。
我脱口道:“人谁无错?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佛祖尚且信放下屠刀能立地成佛,难道大师视妙仁为不能放下屠刀的屠夫吗?还是大师一生无错事,行正坐端,无一丝逾矩?无一句错话?无伤害一人?”
空持大师胸口起伏,脸色发青,回身看了看瞧着的众位师兄,大手一挥豪言慷慨道:“我空持一生没做错事没说错话没害一人,我行正坐端,无可指责。”
“哦?”我轻轻疑了一声,“既如此,大师为何对妙仁咄咄相逼?是我早有得罪于您不自知?还是做了何事碍了您的眼?还是您护徒心切把您徒儿的仇都记在我的头上?”
“一派胡言!”空持大师额上暴起了青筋,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我,“你这……你这劣徒!仗着主持护着你便这般胡言乱语诽谤生事,罚你不许吃饭,到思过崖面壁三天。”
我也来了气,自我入寺以来他屡次在人前给我难堪,究竟是何居心?我一时血往上涌,顶撞道:“不吃就不吃,谁稀罕!”我转身便走。
空持大师亦被我触了逆鳞,未走到门口便听他大喝一声,“逆徒跪下!”只听背后一阵疾风,妙正师兄与众人同时叫道:
“妙仁!”
“师父!”
听声辨位不及细想,只道是一物事蕴着力道袭我腰背。我若跪下自然可躲,但此刻正是意气用事,我双足点地,猛地向上。这一招‘日月凌空’是通明神功的起式,讲求飘逸潇洒不疾不徐,功力深厚者能一跃三丈。
此刻我仓惶应变,功夫又未练到家,自然差了许多。只觉脚踝一痛,不禁痛哼一声,勉强在空中折了个跟斗,落在地上大退了两步抵靠在柱子上。
众人纷纷呆住,此间气氛陡变,谁都始料不及。空持大师似不敢相信我能躲过他丢来的筷子,谁都知道空持大师的飞花指法出神入化,岂能被我一个黄口小儿灭了威风?
想到这一层,我只觉脊背发凉。他既能对我发招,便早做了伤我的准备。我若凑巧不能跪下,也不会日月凌空岂不是要生受这一招?生受也就算了,好歹能解了他的气。但我偏偏躲了,岂不是叫他好没面子?
冷暖知啊冷暖知,你是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我心里害怕,手掌悄悄摸到腰上,探进爹爹给我的荷包。三十个淬了麻药的梅花镖,他若再出手,我便一齐丢出去,滚回冷剑山庄也好滚回洛家堡也好,再也不入少林不见少林人。
空持大师周身罩着一股寒气,一步步向我走近。我抵在柱上,不敢眨眼,只怕他一时意气打死了我,可真真是不值得。
他脚下极稳,少林武功蓄力发招正是此路。我心沉了一寸,见他右手由掌变拳又凉了一分。眼见他到了三步之遥,手心已沁满了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