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召集各个靠过头来,小声说道:“跟你们讲哦,就前天晚上,我上茅房,一出门就听见他家院子里传来打骂哭闹声,动静可大了,估计桌椅子都给砸喽。”
她是宋老大家邻居,就住他家西侧,没有院子,基本一出门就能听到他家声响。
一妇人听完开口:“嘁,他家反正多的钱,摔就摔呗,人屋都砸了也照样盖的起。”
“我估计啊,这宋家啊肯定是有什么大事。”
嚼舌根子最不需要的就是负责,一开口天花乱坠胡编乱造别人都拿这些人没办法,言语负责在那个年代就是个屁。
另一头的宋家一行人到医院下了车,董成梅客客气气给了师傅钱,因为人多还又加了点钱。
师傅笑呵呵收下蹬着三轮离开了,边骑边吆喝。
一股子消毒水味遁入鼻腔,难闻异常,宋浅不自觉想到现实中爷爷奶奶去世的那天晚上,她一个人靠在走廊的长椅坐了一宿,那以后,她对医院有莫名的抵触。
医院的设施不够完善,病房就只是简单两三张床,没有陪床的折叠椅,洗漱也都靠自己找地方,医院不提供。
宋浅踏入病房的时候,宋志刚也将将从外面回来,这个人看上去苍老了不少,蓬头垢发,胡子拉碴。
姐姐躺在最里面的一张床上,嘴唇干裂,面色惨白,没有一点生气。
那个年代没什么人住的起医院,所以这间房只有她一个病人。
大婶坐在床边,通红着一双眼,嗓子嘶哑招呼各位:“来了。”
董成梅把带的铁饭盒放下,支着小木凳询问:“好点了吗?”
一说到这里,宋大嫂的眼眶又抑不住的眼泪向外涌,一条生命啊。
她从昨天陪到现在,那个好女婿除了把闺女送来,一下子没再出现。
第一次发生家暴的时候,宋思想过要离婚就逃回家,被父母强按着送回去,经历一场更大的毒打,再后来越打越严重,宋思却像是被打习惯了,仍旁人怎么劝都不敢再提这个词。
宋大嫂失声痛哭,当她看到那个周大成一拳拳打在宋思身上时,觉得自己心在绞,可闺女什么都不敢做,只是双手护住头蜷缩在角落。
气氛跌至谷底,宋浅跟着难过,一屋子人低垂着脑袋不说话,宋越宋天赐听对话也七七八八了解个大概,实在气不过,直嚷嚷着要去打一顿。
“不行,你们不能打他,我不同意,不可以……”睡梦中的宋思一听到周大成的名字,惊醒坐起,满嘴拒绝,双手挥动着像是要打人。
这是宋浅第二次感受到生命的薄度,第一次是项栾城奶奶去世时,众人冷漠的神情,把丧事当成□□裸的玩笑,没有人记得一个耋耄老人永远闭上了眼睛,再不见这人世。
她死死扣住自己的衣角,与此同时,走廊穿出阵阵哀嚎声,哭天抢地,悲戚得让人不自觉跟着难过。
除了宋大嫂的哭泣声,没人再说话,安慰的话语只会显得多余。
没有感同身受,他们只能通过宋思痛苦慌乱的神情觉察苦难的沉重。
可宋浅忍不下去了。
“姐,你和他离婚吧。”
家里人,向来劝和不劝离,但这一次她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但一屋子静悄悄,除了宋天赐附和同意了一声,没人再说话。
八几年的离婚不像现在这样普遍,那可是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大事,一辈子要被一村子的人戳脊梁骨的。
宋家担不起这个羞辱。
宋志刚犹豫再三,这临门一脚想伸出去却又不敢,其实自己不是没想过,可这个事一旦传开了,宋家在盐垛就永远抬不起头了。
宋家二老攒了一辈子的名声,要被他毁于一旦,怕百年之后下去了被责怪。
宋浅看出了所有人都在犹豫,也知道这事情的后果,可她实在觉得面子大不过里子,命丢了就什么都没了。
刚想开口,病房门忽地被推开,周大成挂着鼻涕眼泪扑进来就跪下,声嘶力竭地祈求原谅。
宋浅一看就知道不是真心悔改,但不得不承认,他假哭的技术十分好,面部表情到位,就是情感表达过于夸张。
宋志刚和宋志进渐渐起了原谅的念头。
宋浅出声阻拦:“爸,叔,他这样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们还忍心把姐往火坑里推吗。”
宋越一直不喜欢这个姐夫,从来不拿宋思当媳妇,要骂就骂说打就打,不是个男人的样。
“对,爸,姐已经这样了,不能再放在他身边被糟蹋了。”
心思被压下去,宋志刚表现出一副刚醒的态度。
其实他也知道这是装腔作势,自己是不能允许闺女离婚的。
周大成太熟悉自己老丈人的想法了,加大表演力度,再三保证不会了,下次要是再犯,祖下八代早逝。
誓发的毒,宋志刚对着他哥使个眼色,要不就算了,孩子还能再有。
另一边的宋思却突然尖叫着缩到床脚,喃喃自语道:“我再也不敢了,别打我了,别打了,我疼。”
一下子的转变,让周大成气的牙痒痒。
臭婆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回去看他收不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