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县被迎回了县衙。
县衙里为安置新知县忙得不可开交。晚些时候,沈辞辞交代完手上的营生,拎着个食盒回了趟家,食盒里装的是几样赵家伯父伯母爱吃的酒菜。
她打心底里爱重这家人。
沈辞辞从前跟她娘住在这花枝巷,一进小院,两家人租住。三年前家里剩她一个,无助又冷清,亏得同院的赵家时常帮扶,十三岁的孤女才没被人随便欺负了去。这三年来她忙自己的生计,常有不着家的时候。如今就更没有回去的必要了,县衙里方便,大老爷们有时候议事到很晚,夜宵是不能短的。
酽酒吃得人醺醺的,红着脸离开,走夜路也不觉得冷。
赵家伯母送她到巷口,拉着她的手还要嘱咐几句。
沈辞辞却不忍心她站在风口:“您快回去歇着吧。俊生哥不在家,晚上记得上好门。”
“好姑娘,路上小心些,好好提着灯笼。下次跟俊生一起回来,晚了好叫他送你回去。”
沈辞辞赶紧应了,盯着她进了家门才肯动身。
县衙后门这条街上一贯门庭冷落,白日里也没什么人走动。回来后她还不觉得累,灌了自己几口热水,趁着还未上门禁,到厨房包了剩菜剩饭去喂小雨点。
小雨点是一条松狮犬的名字,它在这条巷子里有些年月了,月前偶然见它肚子鼓鼓的,前几天果然见了小崽儿。
此时天还未黑透,月亮极浅淡的一弧。小雨点懒洋洋地躺在窝里眯着眼睛打哈欠,三只不同花色的小狗挤在母亲怀里睡着了。它们面前的食盆像是有什么东西,应该是有人先她一步喂过了吧。也不知喂的是什么?沈辞辞举着灯笼蹲下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这,这不是她临走前吩咐人送给新任知县的小馄饨吗?沈辞辞心下且惊且疑。未几又怪自己疑心病发作,没准是人家吃剩下才拿来投食的呢,叶大人身边肯定也有爱犬之人……嗯,一定是这样!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返回去睡下。困惑了半宿,翌日强撑着起来操持知县的早饭。
好在早饭极简单。不过将米粒在锅里滚开,牛肉切丁,咸蛋黄切碎,将这几样加在一起熬粥。一盘蒜蓉青菜,一盘虾皮炒豆腐,再配上本地特色的鱼鲊。
因为耿耿于怀昨夜的见闻,这回她留了个心眼,挨到早饭时间过,借口买东西到巷子里查看。
亲见之下果然……
狗的食盆里盛着满满当当的牛肉咸蛋黄粥,这一家四口乐呵呵地吃着,秋风过,一片银杏的叶子不识趣地落下来,被护食的小雨点一爪拍开了。
场面极其安逸,辞辞看了想哭。新来的县尊大人是对她有意见么?她的手艺没有难吃到这种地步吧……
为了往后计,衙门里的这份差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反正眼下还没传出什么风声……沈辞辞定了定神,决定还是先找赵家大哥商量商量。
赵俊生得了信儿,匆匆从前头赶来和她见一面。
沈辞辞细细对他说了这些事。
“阿辞的怀疑,对,也不对。”赵俊生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有些话该叫他这妹子知道。
“这又是怎么个说法?”沈辞辞一头雾水。
赵俊生叹了口气:“阿辞放宽心吧,这叶大人不止对你一个人有意见,他对所有人都有意见。”
沈辞辞果然一点就通:“他怀疑我们所有人?因为前几任县尊?”
赵俊生点点头:“他初来乍到,便遇上歹徒行凶这档子事,心中的想法只怕更坚定了。”
“王主簿被派去给已故的陈知县治丧,曹县尉被委去查昨日的案子了,这些事情啊,够他们忙活一阵子了。”他说得已经够多了。
王主簿和曹县尉两位在本县供职多年,根基深厚,新任知县居然想出这么个法子使自己不被架空,倒是有些手段。不仅如此,他还占着上好的借口,光明正大地怀疑所有人,再顺理成章把各处都换成自己人……沈辞辞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我明白了,谢谢俊生哥。”
“阿辞,万一,实在不成……”赵俊生欲言又止,“总之,你要有准备。”新官上任三把火,还不知会烧到哪里呢。
沈辞辞知道他想说什么:“俊生哥放心。”
“我该回去了,你万事小心。”赵俊生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也别强求。”
沈辞辞轻嗯了一声,不知怎的就是很想哭。
她该回去准备午饭了。还是为着那句话,吃不吃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一回事。
鳗鱼蒸烂,拆肉去骨,捣碎后配以鸡汤和面,煮面一定用鸡汁、火腿汁和蘑菇汁。沈辞辞画蛇添足地卧了两个荷包蛋在里面,又切几片牛肉,飘了小青菜,为了好看还在上面撒了白芝麻,如此肆意地发挥,只当给小雨点一家改善伙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