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城东到的时候,祁沉笙正习惯般地站在书桌后的窗边,只是这次他并没有执着手杖,反而把玩着一只镶着绛红石的戒指。
“二少爷,这是今晚赵家的宾客名单。”何城东思量后,还是没有去问祁二少这几天究竟去了哪里,只是将查到的东西放到了书桌上。
祁沉笙闻言回过头来,不知是否是错觉,何城东竟觉得他的脸色少有的苍白,显得右眼上的疤痕越发清晰。
但他本人却似毫不在意,如常地垂眸看着纸张上的名字。
“克劳斯小姐与赵小姐关系确实匪浅,所以他们兄妹今晚都会去赵家。”何城东继续说着,转而又从文件夹中,取出了另外的一摞资料,眼底藏着几分惧意:“还有,二少爷……我想您应该看看这些。”
“这是那天您提到的另外几个人。”
祁沉笙伸手将那摞资料接过,眉头微微地皱起,未曾瞎的眼眸中映着白纸黑字,半晌后才将那些资料放回到桌子上。
“好,我知道了。”
再次开口时,祁沉笙又恢复了寻常的淡然,何城东这些年来跟在祁二少身边,这些事其实见得也多了,对祁沉笙眼下的反应并不奇怪。
只是待到祁沉笙让他安排,晚上去赵家的车子时,何城东的脸上却又浮现出犹豫的神色。
“还有什么事?”那般微小的表情,并没有逃过祁沉笙的眼睛,他抬眸望着自己的秘书,淡淡地问道。
“二少爷,今晚大老爷也会去,”何城东放低了声音,试探着说:“您知道,他有意想要您--”
话刚说到这里,何城东便见祁沉笙打了个停止的手势。
尽管一言未发,何城东却能猜到些许祁沉笙此刻的心情,既是与大老爷有关的事,二少爷的心情总过不会太好就是了。
“还有事吗?”祁沉笙目光又落回到手中的戒指上。
“没有了。”何城东隔着书桌,向祁沉笙如实地说着,待到对方点头后,才离开书房。
何城东走了,祁沉笙又在书房中坐了一会,他思绪游离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可目光却一直落在手中的红宝石戒指上。
终于,在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四下后,他起身走向卧室。
雨,随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停了下来。昏暗的余光照进了眼前的走廊,祁沉笙沿着它,径直走到了那扇小门前,毫无征兆地推开了。
汪峦应是早早地就换好了衣裳,此刻靠在床边的摇椅上,又浅浅地睡着了。
他的身后是高高的玻璃窗,有温和的夕阳落下,抚过汪峦身上那极为精致地、织着浅纹的茶色长衫,仿佛每一根交错的丝线,也都晕上了光。
然而这一切的光华,都比不上他浅睡的面容,美得似不在人间。
祁沉笙不禁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到了汪峦的身边,而后叩下了单膝,极是珍重地托起了汪峦的右手。
汪峦因着这小小的动作,而睁开了双眼,等他从半昏茫中醒来,看到的便是多日不见的祁沉笙,正虔诚地将一枚若红血凝成的戒指,戴到了他的食指上,而后亲吻下去。
“沉笙?”汪峦轻轻动动手指,便引来了祁沉笙望向他的目光。汪峦也同样回望着祁沉笙,发觉他眉眼间刻意隐藏起的疲惫。
汪峦顿了顿,压下几声细碎的咳嗽后还是问道:“你这些天,很忙吗?”
“是,”祁沉笙简短地应着,坐到了汪峦的身边,伸手拨开他额上柔软的头发:“是有些事情要忙。”
是什么事呢?汪峦想要去问,但两人之间却又短暂地陷入了沉默--这正是汪峦心中越来越无法忍受的。
他知道自己还爱着祁沉笙,而五年来祁沉笙对他的爱意也未曾消减,而他们如今的相处方式,于两个人而言都是互相的折磨。
他已经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可那又怎样呢?
汪峦自己都无法放下心中的愧疚,又怎么能奢求祁沉笙忘记当年的背叛?
还有且不说执妖的事,汪峦很清楚肺痨是什么病,这几天服药后短暂的缓解,绝不意味着能够康复。他最多还有三年,或者更短的时间……汪峦回忆起幼时曾见过的,得了痨病的人,死前全身干瘦蜡黄的模样。
他绝不愿让祁沉笙看到自己垂死的丑态,更不想在和好后,再一次残忍地从祁沉笙的身边离开。
所以,到底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