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不告诉我?”祁沉笙目光乍然而变,灰色的残目中满映着汪峦的影子,汪峦想要?退缩时却已经晚了,转眼便被他困在臂弯与小榻间,而后听着祁沉笙说道:“那九哥可要?撑得?住才行……”
“这一大早的,我们还要?去寻那瞎子呢,沉笙,沉笙--”
汪峦的声音起伏着不知转了几个调子,最后只?剩下破碎的呜咽。丰山暗叹一声,夫人?大义?舍身救我,但也再不敢往那软榻处看半眼,脚底抹油般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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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么通折腾,等到汪峦终于跟祁沉笙坐车,与何城东一起,往那城西赶去时,日头也实在是老高了。
车子过了天锦坊后,沿云水河道继续往北,约莫又?是四五里地。这块虽说是隔得?不远,但已然接近云川的北城墙了,汪峦拢着薄衫的领口,从车窗中望去,并不见之前那般热闹的街巷,只?是稀疏地种着些谷子,长势也不见得?很?好。
“城中这么大片的田地,白?白?荒废了也没人?觉得?可惜?”汪峦随口说着,却不想引来了前头开车司机的议论。
“夫人?这会子看着是可惜,要?是放在十几年前呀,可不是这么个光景的。”
又?是十几年前?这年数听起来实在模棱两可,但纸马纸车的事,是十几年前没的,素犀是十几年前死的,如今碰着块田地也说是十几年前荒的,难免让人?往一处想。
但同样坐在前排的何城东却说:“与其像十几年那样,倒不如就这么荒了的好。”
“什么意?思?”祁沉笙听出何城东话中别有意?味,他虽说是从小在云川长大,但城西靠北一块,却很?少过来,甚至连听说都不曾听说过。
“也难怪二少爷不知道,这片地早些年……是种大|烟的。”何城东短短的一句话,却引得?汪峦侧目而看。
“云川城里还许种这个?”
那些东西,汪峦虽然不曾沾过,但当年与他一同被汪明生豢养的孩子中,却有几个在外面染上了抽大|烟的毛病。
起先只?见着他们炫耀般,说那东西抽起来多么畅快,可后来却见着他们一日日萎靡下去,一日断了便如掉了半条命般,在床上烂泥似的发癫。
汪明生却只?是冷眼瞧着,甚至让所有的孩子都出来看他们的丑态,说是要?引以为戒。那时候汪峦便明白?了,汪明生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大|烟却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祁沉笙听着,也皱起了眉,难怪他当年不曾听过什么风声,若城中真?有那种东西,当然要?藏着瞒着。
“明着,自然是不许的,”何城东叹了口气,他也是昨儿?按着祁沉笙的要?求,去查这周围的事时,才发现了竟还藏着如此?见不得?光的事:“甚至近二十年前,城中还严禁过几年的烟。”
说起这个,祁沉笙倒是有几分印象,揽着汪峦对他说道:“当年曾听本?家的叔伯说起,关了不少烟馆子,连城中进出的货物都要?严查。”
“是,是什么烟馆子、烟膏子都查了,”开车的司机也有三四十岁了,当年的事也算是亲眼所见,说起来更是唏嘘:“可唯独,就是不查这种大|烟的。”
“这又?是什么道理?”车子继续向前开着,汪峦却越发诧异了。
“什么道理?自然是钱财的道理,”司机摇摇头,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指指外头的田地:“这寻常土地种粮食,至多不过能交十之一二的税,可若是种大|烟……官府便能收整五成的税。”
“所以那时候,虽然明面上是禁烟,却并不管那大|烟葫芦的买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那些玩意?快快的卖出去,他们好收重税。”
“可一旦那东西从这田里出去了,但凡在别处看到,哪怕是想要?运出城去,在城门处被查到了,都是要?重罚的,如此?他们便得?了第二份钱财。”
汪峦听着这话,暗暗只?觉得?心惊,他起先还觉得?这云川的烟禁得?极好,却不想揭开表上那层光鲜的脸皮,内里却依旧恶臭阴人?。
“可若是没有烟馆,又?不能运出城去,当真?还会有人?来地里收大|烟葫芦吗?”
这话便再不需回答了,祁沉笙在外做生意?多年,自然知道只?要?有重利,便是风险再大,也会有人?飞蛾扑火般的上赶。
说话间,也差不多到了地方,车子停到了处树荫下,祁沉笙扶着汪峦下车后,便望见不远处,有座在农田之间的小庙。
算来也应是当年种大|烟时,农户们有余钱才凑来建的,如今再没人?管了,从外头瞧着只?觉破败得?厉害。
“走吧,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