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天杨戬扶着醉成烂泥的孙齐天回家,却听见他口中念着破碎不堪的“往生咒”,偶尔还夹杂着些许听不懂的只字片语,隐隐似有泪光:“欠我的,我必须讨回来。可是我欠下的,又要怎么还?”
破碎的声音变为隐忍的嚎啕,铁骨铮铮的汉子哭得像个零落无助的孩子,一如当年污糟的泥潭当中,那个将牙齿咬得鲜血淋漓的孤儿。
“要不你帮我问问小寸,也许她们那圈里还能知道些许密辛。”孙齐天忽然神来一笔。
杨戬微不可见的皱眉。寸心是一贯的没心没肺,从来不爱打听这些八卦新闻,即便偶尔听到,也是过耳即忘,从来不往心里去,要问她,还不如去私家侦探圈儿里打听打听。再说,这案子背后的线索似乎隐藏极深,他也不愿意把寸心牵进来,让她面对不可知的结果。
“分手也能做朋友嘛!”孙齐天看他为难,死没良心的又补了一句,“再说,你问着问着,也许能从朋友问回到情侣,也说不定啊!”
要怎么跟这猢狲解释他们现在的关系呢?杨戬有点头疼,问题在于,他自己都分不清他和寸心现在到底是“朋友”还是“情侣”,抑或一对永远无法清楚界定感情的怨偶——除了相见时那股避无可避的疼痛感,杨戬无法确定任何东西,更何况,这案子他必须赢得干净利落,否则……
杨戬思量着,平静的转了话题:“既然需要归化入籍,那就说明不是美国本土长大的,你试下先用名字从入境记录倒推,说不定能查到她旅行的起点……至于那份报告,按我说的方向查查,如果发现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庭审要用么?”
“不是为了庭审。”杨戬摇头,“只是以策万全而已。”
孙齐天收了线,杨戬却端坐在电脑前,指尖抚过旁边斑驳老旧的无线鼠标。
法学院人人都知道杨教授有个不大不小的怪癖,他的电脑换了几台,不论再新再好看的笔记本,鼠标却只肯用一个旧的不能再旧的土星轨迹球。好几次系里秘书填采购单子的时候,都想给冥顽不灵的杨教授换个鼠标,哪怕是同牌同款,也好过万年不改。
杨戬却温和而坚定的拒绝了,表示鼠标还能用,就不浪费钱了。年轻的秘书望着他微笑,不由得红了脸,和同事猜测这鼠标准是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杨教授的,所以他才舍不得换。说罢两个姑娘一起叹息:长得好看就罢了,关键还念旧,真是令人感慨啊!
杨戬是不知道这些的,他轻轻翻转手腕,打开鼠标的电池仓,塑料仓盖里头,贴着一张迷你大头贴,其上的人像已经开始模糊,杨戬却还是能一眼看到寸心的笑容。
她说,贴在这里,可以让杨戬每次换电池的时候都看到自己。她说,要让杨戬连在这样的时间缝隙里都想着自己。
她说,等结婚五周年纪念的时候,再给杨戬换个新的鼠标,再贴一张新的合照。
五周年么?杨戬苦笑,那时候,你会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