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汲殿外北风肆虐, 卷着绵延的雪花,覆上青砖绿瓦。
枝头寒梅悄然盛开,端得娇艳多姿、生机盎然, 却无人欣赏,而远处的宫殿里, 众人却纷纷候在殿外, 祈祷着躺在床上的女子恢复生机。
床榻上的谢姮,像深秋里开落幕的花, 正待凋零。
拔箭之事,一拖再拖。
稍有慎, 便是要了她的命,纵使是一向杀伐决断的谢涔之,愿再点这个头。
谁都害怕是永别。
可纵使拖着,她指尖的毒素顺着血『液』蔓延进五脏六腑, 唇『色』已在逐渐变得青黑,气息在逐渐变弱。
白羲化为人形, 趁着旁人不备飞快地冲了进来, 管不顾地要去抱走床上昏睡的少女,哭着骂道:“我主人才稀罕让你们救呢!我要带主人去找赤言神君, 你们救了我主人,神族一定可以救她……”
还未碰到谢姮, 谢涔之蓦地转身, 冷淡的眸光掠了过来。
白羲知为何浑身上都被冻住了, 想再往前一步都不行,又扭头瞪着谢涔之,愤恨道:“你放开我!都怪你!要是你,我主人会落得如此下场!”
谢涔之唇『色』惨白, 身形巍然不动,只冷冷道:“你把她带走,走不出藏云宗的山门,她便会死。”
白羲猛地一震,眼里满是惊慌。
谢涔之思虑许久,目光掠向谢姮时,眼底只余几分疼惜温柔。
他闭目道:“齐师弟,千年玉髓拿来了么?”
刚刚从密阁赶来的齐阚连忙上前,双手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朝谢涔之示意。
谢涔之微微颔首,蓦地抬起左手,剑光一闪,一剑已刺入了自己的心脉。
“君上!”
“师兄!”
众人惊声去叫,谢涔之唇『色』愈发苍白,睁开黑眸,眼底如凝冰聚霜,冷淡扫了过去。
他说:“别吵她。”
众人欲言又止,又只好纷纷噤声,低下头去。
云渺子见状,抚须叹息一声。
他知道谢涔之决定用什么方式了。
千年玉髓可护心脉,但终究只是一个过渡的容器,而要护住一人的心脉,便需要另一人用心头血强行为其塑造护心结界。
而支箭来自溯月弓,神力非比寻常,一般人就算要采用此法,无法抗拒邪弓的威力。
而化臻境大圆满……还是差点儿。
云渺子只当谢涔之救人心切,便抱着试试的心态上前,一边用玉髓取血,一边唠叨道:“老子我话可说在前头,上古邪弓旁的可不一样,一般仙体是救了……咦?成了?”
云渺子的语气里满是惊讶。
那血滴入玉髓之中,骤然发出刺目白光,隐隐有七彩神光闪烁其间。
是……
云渺子神『色』急遽变幻,猛地抬头看向谢涔之,尚未说出一个字来,谢涔之便沉声吩咐:“先救人。”
云渺子一震,连忙捧着玉髓过去施法,谢涔之抬手拔出胸口的剑,那把剑“哐当”一声落地,血珠溅上雪白的袍角。
齐阚回过神来,连忙将无法动弹的白羲推了出去,又厉声吩咐其他人,得上前打扰君上施法。
所有人便在外面默默等着。
聂云袖齐阚守在门口,时不时侧耳倾听殿内的动静。
许多年轻弟子都悄悄守在暗处,一个个探着脑袋,等着里面传来的消息。
就连向来与谢姮作对的殷晗,主动跟着几位医官去了厨房,说是要熬『药』,等谢姮醒了喝。
恢复行动的白羲郁闷地坐在树上,望着眼前的巍然雪景,满眼懊悔气愤。
他揪着树上的叶子,每揪下来一片,便当作是这罪魁祸首的人头,恨声道:“早知会样,我宁可劝主人早些去无垠之海,就算没了心,好过生死不明地躺着……”
舒瑶站在风雪中,鼻尖冻得通红,失魂落魄道:“谢姮是因为我,才会样的吗?”
凌云子叹息一声,撑伞来到她身边,『揉』了『揉』女儿的发顶,“你是谢姮的朋友,她自是愿意护着你,但全是因为你,在她心里,个天需要守护。”
或许他从前,并不了解这位谢姮长老,可目睹了么多事,如今再想来,凌云子只剩唏嘘愧疚。
凌云子道:“瑶儿,为父从前错怪了你,谢姮,的确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她不止是你的恩人,亦是我太玄仙宗的恩人,整个天下的恩人。”
多余的话,说了无用。
现在大家只能祈祷谢姮平安。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无汲殿紧闭的大门才打开,云渺子功力耗费过度,再次走出时,满头银丝已占大半,面容更显萧瑟苍老,聂云袖连忙上前搀着他,焦急问道:“师尊,谢姮她……”
云渺子摆摆手,摇头道:“心脉是护住了,应该不久就会醒来。”
众人还未来得及送一口气,便又听云渺子道:“只是情况还是有太妙,到底如何,还是要再观察观察。”
云渺子没见过谢姮样的情况。
所有的伤势加在一起,再加上体内那颗心自带的禁制,元神有了裂痕,每一点,都是在威胁她的『性』命。
“莫怪我说话难听,只怕还是活久了……”
云渺子的话散落在呜咽的北风中,拂袖而去,背影亦是苍老佝偻了几分。
众人刚刚展『露』的意,便都僵在了脸上。
他们从各自的眼睛里,都看到了清晰的恸意,隐隐已有哭声传来。
寒冬呼出的气在风中结成霜,染白了如雪眉睫。
个冬夜,如此之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