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与他的家族有关。
甚至与整个修仙界上一辈的大能有关。
而他不说,亦是因为他继任家主之位,知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神族陨落是因为天道欲毁灭,而天下苍生无罪,他们选择用这样的方式,避免一场浩劫。
而那时,跟在谢涔之身后的小姑娘,温柔、强大、坚韧,望着所有人的眼睛,仿佛都盛满了璀璨的星星。
无论她的爱成功与否,她都学了喜欢。
只要她一如既往地热爱这个天,终有一日,这个天也爱她。
她便无须再寻找归宿。
广隐知而不说,默许这一切,也是想看看,这一切以什么结局收场。
只可惜最大的变数就是人心,这世间的善恶各一半,世人能给她温暖,亦能将她毁灭,如当年预言一样,浩劫或许避无可避。
但是现在她问起了。
广隐沉片刻,突然转身道:“公主随我过来。”
她跟着他走到内殿,进入一间密室,看着广隐拿出了一方四角镶嵌灵珠的华美铜镜,转身交给谢姮。
“此乃窥天镜。”广隐说:“想知道的一切,无论过去未来,都在里面。”
“但是此法违背天地法则,也只能看有限的东西。”
谢姮握紧窥天镜。
第一眼便看了落炎谷。
她看到一只小龙破壳而出,它身边蜷缩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孩,一人一龙互相依偎着取暖。
第二眼。
她看到一个很像藏云宗的地方,地底深处,一神剑被铁链层层捆缚着,泛着铮然寒光,有人将一颗的心,缓缓从神剑浸泡的寒池中取出。
第三眼。
谢姮看到了她自己。
她看到自己坐在王座上,红唇黑发,眼神如冰,睥睨着方,抬手间灭了数十人。
第四眼。
她一身红衣,指尖掐着舒瑶的脖子,舒瑶脸『色』发青,气息阻绝,还在努力叫她的名字。
“谢姮……”
谢姮手一抖。
“哗啦”一声,指尖的镜子落地,所有画面戛然而止。
她怎么可能伤害舒瑶?!
这未免、这未免也太……
还有神族要做的事,竟然是与杀人有关吗?
-
一夜很快便过去。
谢姮有神力护体,若要想取出她的心,须请出上古神器,慕氏一族千年来一直供奉着一上古砌灵匕首,广隐将其取出,翌日一早,带着谢姮进入禁地。
白羲被勒令不得靠近这,只有谢姮能进来。
谢姮躺在千年寒玉所铸的玉台上,感觉到了这的寒意。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夜明珠照亮玉台,晃入人眼。
身下玉台温度如冰。
广隐抬手,先为她加入一道护体的咒法。
他说:“很快便好。”
很快她就会成为像广隐这样的无心之人了。
谢姮闭上眼。
好冷。
这一瞬间,谢姮又想起昨夜离开时,广隐说的话。
——“这条路不能回头,要想清楚。”
不能回头……
昨夜她看到了那些,便径直去找了赤言,赤言只好将所有的一切告诉她。
原来,她要毁了天道,挽救所有神族。
那些都是她的家人,她当然要救。
可是作为谢姮,她做不到。
只有挖心之后,她变回从前的自己,才能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
属于谢姮的一切的就此结束,成为那样的人吗?
结束了吗?
属于谢姮的结局,是这样的吗?
谢姮感觉到那把匕首贴近她的肌肤,带起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意。
——“长老与其他人不同,长老是弟子过……最温柔亲切之人。”
过来她的少年笑得腼腆,在她的小木屋外,认真地对她说出这句话。
——“谢姮,别难过,是谁欺负,我替你做主。”
在灵池抱紧她的少女,努力地用身体温暖她,擦去她的眼泪。
——“其实呆在禁地也还好,禁地只有白羲陪着主人。”
背着她的白发少年,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她。
“在我眼里,谢姮长老便像姐姐一样温暖。”
“救我一回,我也救了一回,那我们现在就算是经历过生死的朋友了。”
“谢姮,一定是有苦衷的对不对?”
“谢师妹,有些玩笑开不得。”
“阿姮,是我欠了。”
“……”
都结束了吗?
那把匕首即将刺入心脏的刹那,谢姮眉心金光一闪,突然抬手,掌心一股浑厚的力量轰然而起,广隐一时不备,被她震得狠狠撞到了石壁上。
“……”
广隐震惊地看着她。
谢姮从玉台上来,抿紧唇道:“我想清楚了。”
她还不能完全放下。
这也不是谢姮的结局。
无论是死是活,谢姮都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谢姮说了声“抱歉”,便迅速离开了慕家禁地。
禁地外,青羽赤言还有白羲正在等候,突然见谢姮闯了出来,白羲率先站起来,欢喜地叫了一声“主人”,谢姮抬手将他收入袖中,便听到赤言惊道:“小殿下,您这是为何?!”
谢姮看向他们。
她的神情有些遗憾,却说:“对不起,我今日不能取出心了,也暂时不能随你们回家。”
“他们如此待,也要回去?!”赤言忍着怒意,第一次有些失控,“元神受损,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当如何?”
是啊。
她元神受损。
谢姮却笑道:“世俗如此,与谢姮何干?”
她现在是谢姮。
她一直在因为难受躲避,可她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世人如何,与她无关,就算只有一个人站在她的身边,对立面是全世界,她也从来没有犹豫过。
这才算是一个属于谢姮的,真真正正的了结。
更何况有些事,她还是想知道,窥天镜似乎也在引导着她什么。
“赤言青羽,们在人间消磨神力,回羽山等我,告诉哥哥,不必为我担心。”
“这是命令。”
“汐姮,回来的。”
她向他们保证。
说完这些,谢姮转身离去。
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飞往藏云宗。
时隔一日,藏云宗已陷入一片『乱』象,空中全是漂浮的阴灵,撕咬着活人的血肉,随之逐渐壮大,而那些以仙门催动的法阵,逐渐被妖魔以血肉之躯去撞击,开始松动。
魔气冲天。
那些妖魔不计生死,几乎是一同归于尽的打法,拖着所有人一起沉沦。
那鬼都王这次亮出了底牌。
谢姮没想到只是短短一日,整个天下居然成了这样。
倘若她不来……死伤会更多。
谢姮重新拔出思邪剑。
剑身嗡鸣,像是许久没有打架了,兴奋地和谢姮打着招呼。
-
舒瑶追不到谢姮,险些被魔抓走。
还好聂云袖及时赶来,舒瑶拉住,将她护在身后,已经中了好几刀,战至力竭。舒瑶吓得满面是泪,拼尽全力握着手中的剑,回忆着谢姮从前教她的剑法,用力去杀这些妖魔。
舒瑶从未保护过别人,可她现在要好好保护云袖,就像谢姮从前挡在她面前一样。
舒瑶忍着泪,一路斩杀妖魔,可终究修为还是远远不够,趁『乱』在一个山洞躲了一夜,天『色』微亮时,却只看到漫山遍野的尸体。
妖魔的尸体,还有同门师兄的。
她拉着聂云袖,焦急问她:“还可以再坚持一吗?我们离藏云宗不远了。”
聂云袖虚弱地喘着气,摇头:“舒瑶,先自己逃,我……小心身后!”
聂云袖的嗓音突然猛地一提。
舒瑶心底一凉,余光只瞥到一股黑气朝自己冲来,手脚一阵冰凉,完全动弹不得。
“师妹小心!”一个太玄宗弟子飞身过来,舒瑶护在身后,以肩硬生生捱了一刀。
“陈师兄!”
舒瑶想冲上去救人,可越来越多的师兄弟率先冲了上去,将她们护在身后,冷声道:“小师妹,们先走!掌门和陵山君就在南边不远处,大阵开始松动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那些围着他们的魔正在越来越多。
这些弟子都有些力竭,哪怕都是各大仙门中的佼佼者,百年前鬼都王被封印之后,天下的魔都逐渐蛰伏起来,他们极少走出山门与真正的妖魔厮杀,如今完全被动。
“死就死吧!”其中一个弟子骂了一声,第一个冲了上去,“大不了同归于尽!”
“杀了这些魔!”
“干他娘的!”
他们冲了上去,杀成了一片。
一道剑如瞬息而至。
剑光『荡』起一股刺目的金光,穿透层云,伴随着一束滚烫的火焰,火龙吞噬一切,刹那间冲散所有黑雾,剑光随着火光劈面而来,旋成了一束光墙。
仅仅是一个呼吸的瞬间,便将那些魔斩于剑。
这是……
那些弟子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这突然降临的女子,一时忘了言语。
太玄宗的弟子都不太熟悉这位长老,可舒瑶惊喜的声音,却率先响了起来——
“谢姮!”
这是谢姮长老?
藏云宗的那个谢姮长老?
那个为了保护所有人,率先调查江音宁,险些被陷害,却又随着神族而去的谢姮长老?
众人微微一震,都从彼此的眼睛,看到了些许震惊与希望。
谢姮轻盈落地,忍着体内翻涌的血气,转身道:“舒瑶,我回来了。”
一刻,她被撞得微微一个踉跄。
舒瑶飞快地冲进了她的怀。
舒瑶紧紧地抱着她,抽抽搭搭地哭,语无伦次道:“谢姮,我、我就知道!是我的最好的朋友了,呜呜呜呜才不不要我,就算说要离开了,也不看着我死的。”
谢姮衣袖中的白羲突然探出头,忙不迭道:“臭女人,我还在呢!离我主人远一点!”
舒瑶又破涕而。
她一边抹着眼泪,又一边把谢姮抱得更紧,耍赖道:“我就不!臭秃鸟,谢姮才不是你一个人的呢!”
“、不要脸!”
“我就不要脸!耐我何!”
一人一鸟又喋喋不休地开始斗嘴。
谢姮任由舒瑶抱紧自己,全身上被温暖包裹着,她轻轻抬手,也如那夜在灵池一样,郑重地回抱了舒瑶一。
这一刻,她好像重回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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