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霍然抬头,睁大了眼睛看着豫宁王:“您知道?”她语气急切,“不是苏殷杀的吗?是因为什么?”
“这件事要从你的姐姐开始说起。”豫宁王看着她道,“其实她不是你的亲姐姐吧?”
云初惊讶极了,这件事她从来没跟别人说起过,豫宁王怎么会知道?然而对方的目光却像是洞悉了一切,那样静静看着她。
云初不再隐瞒,点了点头:“是,青青是我父亲收养的孩子,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姐姐。“
“那你可知道,青青其实是贺家的女儿?”
“贺家?”云初没有问是哪一个贺家,因为能让豫宁王提到的,也只能是十四年前“贺氏之乱”的那个贺家了。
“昔日文宗皇帝骤然逝世,贺氏权倾朝野,连如今的太后都曾被贺延若囚禁在宫中,险些丢了性命。后来平乱,太后将贺氏族人尽数诛戮。只遗漏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那个婴儿就是贺青青。”
“所以他们后来查到了青青的下落,追到了临溪镇?”云初的小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下令屠村的人,其实是太后?”
豫宁王摇了摇头:“太后陛下称制多年,对待叛臣从来都是雷霆手段心狠手辣,但对百姓却是宽容至极,别说是屠村,就算她再愤怒,也不会刻意去伤害一个无辜的百姓。”
“那……”
“苏殷虽为人骄横,但大多依仗其叔父的权势,在太后面前并不太受重视。这件事更有可能是他为了向太后邀功,自作主张弄出来的。只是他没有想到屠村的时候,你和青青已经离开了临溪镇。”
整件事情就像是一串珠子一般,在豫宁王的讲述中串了起来。
苏殷屠村之后,顺道去了豫宁王府,在与心腹谈话的时候,青青路过,正巧听到了关于临溪镇的事,才会不自觉地上前去偷听,结果死在了苏殷的手上。
只是苏殷不知道,他随手杀的那个侍女正是自己搜寻多时的“贺氏余孽”。
一切都像是一个命定的魔咒。
“那……我父亲知道青青的身世吗?”提到自己的父亲,云初还有点儿不习惯,因为他给自己留下的印象,除了严厉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了。
“应该知道吧。”豫宁王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但没有接着往下说。
过去的事情,云初也无法揣测,但豫宁王方才提到贺氏之乱,却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王爷,贺氏作乱是在十四年前,赵夫人嫁入豫宁王府却是三年前,中间怎么隔了这么久?”
赵夫人就是赵和的侄孙女,拓跋余的妻子,其祖父当年正是贺氏的得力下属。云初是觉得,苏太后要报复参与贺氏之乱的人,在平乱后不久就已经行动了,何必要隔这么久再把赵氏嫁给拓跋余这个傻子?
豫宁王道:“这正是苏太后的性格特点,她当年可以看在赵大监的面子上留下赵氏的性命,也会在若干年后看到赵氏的时候,忽然回忆起当初的遭遇,而后在愤怒之下将她指给了豫宁王府。贺氏是苏太后最大的禁忌,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发作,而每一次发作都是在提醒所有人她从来没忘了这件事。”
“时而胸怀四海宽容至极,时而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太后陛下正是这样一个情绪化的人,你永远无法跟她讲任何的道理,毕竟她是至尊。阿瑗——”豫宁王忽而看向她,认真问道,“要服侍这样的一位主上,你还是选择入宫吗?”
听见豫宁王问她,云初将腰身挺直,澄澈的眼睛看向对方,同样认真地回道:“是的,王爷。”
话说到这里,拓跋绍其实也有点好奇那个青青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对云初好到什么地步,才能让她这样不顾一切地为她报仇。
云初没有过多地关注青青的身世,在豫宁王问她的时候,她脑海里回忆起的全都是姐妹两人十余年来的点点滴滴。那个把她当作亲妹妹、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是这世上最爱她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情绪像潮水一样地漫过来,她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打在了手背上。
拓跋绍静静看着云初,这不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落泪,只是经过这些时日,云初好像没有了刚开始面对他时的那种谨慎和拘束,而将他当作了一个可靠的长辈,心里有着小小的依赖。
她跪坐在下方,月华色长裙在榻面上花朵一样铺开。因为今天要在赵和面前表现,所以云初打扮得比平时更为正式一些。雪青色的上襦衬得那张小脸也如霜华一般,眉眼灵韵,那一段天然的盛光还隐藏在一派青涩之中。
拓跋绍像是忽然洞悉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其实也不能算是忽然,一切早就有了预兆,只是被他自己刻意忽视。
在少女不再流泪,抬起头,那双清湛的眼眸看过来的时候,拓跋绍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一股麻麻的暗流涌过。
他已过而立,本以为岁月已熏养出足够的自制,然而上天偏偏喜欢跟你玩相生相克的游戏,将这一个纯真美好的女孩子送到他的面前。到了这时候,拓跋绍也不得不承认,他也只是一个寻常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