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殷运气好,今晚的酒菜他没吃多少,加上郎中来得及时,倒也中毒不深,暂时用药压了下去。他之所以亲自去追那个姓盛的女子,还是因为她给他的感觉太奇怪了。
在他身边潜伏这么天,耐心地等到所有人都放松警惕,再出其不意地给他致命一击。若不是那个大夫为了巴结他,恰好今晚来府里送上好的药材,没准那姑娘真成功了呢。
就连逃走也没有慌不择路,而是果断地顺走了事前查看好的名驹。这女子眼光不错,看得出来是懂马的,牵走的是马厩里最好的一匹,也是他的坐骑。可惜这匹马早被他训练过,放出追踪蜂就能找得到。
所以说啊,这姑娘的运气还是差了点。
苏殷想到这儿,忍不住嗤笑一声。
……
云初一路纵马狂奔,出了城也没敢停歇。
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的夜色渐渐转淡,四周都笼罩着一层白蒙蒙的雾气。马蹄飞快地踏过草地,带起的夜露溅上了衣袍,湿漉漉的沉重。
直到云破日出,乳白色的秋雾慢慢消散,云初仍然紧紧抓住缰绳。
吹了一路的寒风,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发梢也沾染了晨露。她很冷,头也有些昏涨发疼,但不敢停下来。
此前的十四年里,她从没有经历过这样虎口夺命的时刻。之所以这么仓皇地逃走,一是因为害怕,二是因为云初明白,即使留下来她也说不清楚的。
就算她再能言善辩,能把这件事圆得天衣无缝,以苏殷的个性,为了断绝后患,只会像杀了青青一样杀了她。
所以她只能逃走。
跑了这么久,应该已经离开了苏殷的追踪范围,云初稍稍放缓了速度。她看到前方不远处是一座城镇,感到些许的心安。
只是她这次已经在苏殷面前露了行迹,以后要怎么找他报仇呢?而且她走得太急了,只来得及提醒那厨娘尽快离开,但愿不要连累她才好。
正想着,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云初脑子里轰的一下,霍然回过头去。待看到远处疾驰而来的一队人马,她的脸色一下子惨白。
甚至都没有看清来人是谁,直觉和本能已经迫使她掉头就跑。
云初拼命挥动缰绳,骏马再次加快了速度,迎面而来的狂风扑打在脸上,呼呼的风声里,她却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朝着城门疾行,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口哨声,与此同时,她身下的骏马猛地人立而起,差点将她掀翻下去。
云初慌忙勒紧缰绳,俯身试图控制马儿。然而这匹马却完全不听指令,左冲右突,像是突然发了狂,上下跳荡,随着一声口哨,猛然一扬颈转身,将马背上的云初甩了下去。
“啊!”云初从马背上跌落,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左边手肘已是刺骨的疼痛。
她还来不及关心胳膊摔断了没有,那队人马已经追赶了过来,将她团团围住,带起了一阵尘烟。
云初用右手撑着,吃力地撑起上半身,看见为首的苏殷正在抚摸那匹将她摔下来的马。原来她精心挑选的骏马竟是他的坐骑,难怪听见哨音就不受她控制。
苏殷奖赏似的在骏马耳边说了句什么,随后转头看着云初。
两人的视线有一瞬间的交汇,苏殷越发肯定自己见过她,是在哪儿呢?
就在他快要想起来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道:“你们在做什么?”
苏殷循声望去,不禁有些诧异:“王爷怎么在这儿?”
豫宁王骑一匹白马,身后同样跟着骑马的随从,像是刚刚从城外回来,正要进城的样子。
论尊卑,拓跋绍虽然是皇室支脉,但也是镇守一方的豫宁王,苏殷只好行礼道:“见过王爷。”只是在马上拱了拱手,没有下马。
豫宁王三十出头的年纪,外表十分儒雅持重,但却自有一种威仪。他的眼睛扫过来的时候,苏殷的几个随从都不由自主退让开来,一下子让先前被挡住的云初明明白白地显现在他眼前。
两个人的眼睛对上,明显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云初尤其感到意外,下意识转头去看城门,赫然看到了“扶柳县”三个大字。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豫宁王已经恢复了无风无浪的神色,想必已经猜出了事情的经过,看着她的眼神也是淡淡的,甚至微微皱起眉头。
云初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本以为被苏殷追上,已是必死无疑。现在豫宁王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她本能地将他当作了救命稻草。
然而求救的话还没说出口,云初立刻又想起了几天前豫宁王对她的警告。
他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厌恶,现在向他求救会有用吗?
她在心里挣扎的时候,拓跋绍也正在马上看着她。
他几天前来到扶柳县,一直张罗着侄儿的事,昨晚出城一趟,今早回来的时候却在城门口碰到苏殷。
拓跋绍想起儿子提到的苏殷在冀州的举动,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便上前打了个照面。却没想到先前让拓跋弘打发掉的女子此刻又出现在眼前。
她看起来很是狼狈,柔弱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衣裙沾染了尘土,长发也有些凌乱。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里光摇影动,满满是惊惧的神色。
少女看向他的时候,先是惊讶极了,接着苍白的嘴唇微微一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眼睫颤了颤,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分明流露出对他的期冀。
拓跋绍无声地叹了口气,下马道:“你怎么在这儿?”
云初仰着头,看他朝自己越走越近,一时还不明白他的意图。倒是拓跋绍身后的苏殷道:“怎么,王爷认得这女子?”
豫宁王没有回头,一直走到云初的身前,才停下了脚步,对苏殷道:“是孤的故人之女,不知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说完垂眼看着云初,“你又胡闹些什么,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云初反应过来,连忙道:“回叔父,侄女本想去拜见叔父,只是方才马儿突然受了惊,不小心摔了下来。”
云初说完,见他看着自己,连忙撑着想要起身,结果一使力,半边身子的骨骼都像是要裂开一样,疼得她轻嘶一声,无力地又跌坐回去。
身体的疼痛加剧了她的慌乱,云初不禁仰头去看豫宁王。
拓跋绍犹疑一瞬,蹲下身来,在云初身侧道:“得罪了。”伸手将她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