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默所指,自然是卫家天妒英才的小儿子,卫焱。
那年,唐望与卫焱在书塾曾是同窗,卫焱大她两岁,插科打诨,出名的顽劣,而唐望自小什么都好,就是面皮太薄,在外人面前声音细若蚊蝇,再加之身材矮小,难免遭人讥笑。恰好当时的夫子年岁大了有些耳背,课上发难于唐望,引得哄堂大笑,唐望滴了血似的小脸皱在一处,垂首不知如何应对。在旁睡熟的卫焱揉揉眼转醒,幽幽站起身来,一掌擂在案上,“不准笑,”顿时静默了一片,转脸不经意地对唐望道,“不必搭理他们,你且说,我自当替你复述出来,若谁还要继续笑的,那便是看不起我卫焱了。”目光扫及之处,众人噤若寒蝉。
在懵懂少年时,卫焱对唐望的影响是极大的,也给了她走到如今的勇气。她甚至还能记得,卫焱当年出征前晚,拉她同乘夜游,在护城河堤畔,微风中一身软甲的卫焱对她说:“答应待我回来,卫大哥请你一同吃庆功酒。”
她猛点着头,“好。”
此时的唐望郑重上前两步,撩起衣摆,屈膝跪于赵默面前,无畏抬眼直视,道,“是,卫焱边境遇伏,未留全尸,却因党羽之争至今三年不得受封安葬,卫老太爷泉下有知又如何瞑目。”语气隐忍,眼眶却忍不住先红了一圈,卫焱曾是那样得意的少年将军,当年鲜衣怒马,如今烈士清风,却连一方薄冢都不得其所。
赵默心头像被极细的针尖点了一下,“我知道你一直怨我,纵容太师一党构陷,不愿为卫焱正名。”轻柔的语气难得说出心里话。
“陛下有自己的苦衷。”唐望顿首,回道。
赵默叹气,“爱卿平身吧,朕会考虑。”理了理衣襟,绕过唐望默默走远了。
唐望跪在原处,有一会儿才掸掸起身,默默想着,或许这是自己能为卫大哥争取的唯一一件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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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好不容易值唐望休沐,饶絮恰巧要去街市逛逛,在君影的一再邀请下,唐望自然也陪同出乘。
因为那晚书房内的事,教饶絮心绪不宁了好几日,如今二人并肩同乘一俩马车,饶絮多少有些不自在,甚至有些生气。
他气的是为什么身旁这呆子可以这般气定神闲地静坐着,斜目便瞥见饱满的额头,秀挺的鼻梁,再到光洁的下巴,那杏眼微阖,像是打起了瞌睡,马车空间逼仄,饶絮说不上来身边,似乎正有一股馨香萦绕不去,似一把无形的羽扇在心头撩拨般,烦躁顿生。
一边的唐望却是愈睡愈熟,头渐渐向左歪,歪着歪着便轻靠到一个舒适处,鼻腔内忍不住地嘤咛一声。
那处正是饶絮的肩头,呆子这会儿倒是舒服了,可饶絮却是浑身的不自在,若换作原来的他,最厌恶旁人尤其是男人的靠近,定是想也不想就推开肩上的瞌睡虫,痛揍一顿也未免不可。可现在……饶絮只要下巴轻轻一敛似乎就能碰到这呆子柔软的鼻息,一种微甜的奶香此刻肆意冲撞起来,饶絮的心登时软成一滩水,愈发空虚起来,此刻他却执意忽略这份奇异的感受,认为自己应当是饿了,忙从小盒中拣起一颗青梅塞进嘴里,向来滋味酸甜可口的梅子此时却没了滋味一般,饶絮只听到肩上的人儿此时正小声呓语着什么。
饶絮俯首,侧耳去听。
“……卫大哥”樱唇微启,教饶絮只听清这三个字来。
顿时俊脸一窒,饶絮忿忿移开肩头。
唐望落下肩头一顿,惊醒的同时还把自己吓了一跳,懵懵地张开眼来,看向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