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叹了口气,抬手刷刷写了一手敕,扔到了尉迟恭眼前:“卿拿着这个,让他们罢手吧。”尉迟恭捡起手敕,躬身礼毕,转身便离开。
看着李渊也没了什么兴致,如今是他们父子的时间,裴寂萧瑀等老臣也躬身告退。
余下还跪着的张婕妤与尹德妃二人,李渊心又一软,叹了口气:“你们也下去吧,今日之事,与你们无关。”
李世民眉头一皱,然后迅速的平和下来。
这不是他发脾气的时候。
李渊这句话,本身就是一种发泄。
他终于放开了自己一直在努力抑制的酸涩,下拜:“儿不孝!”
李渊也颇有些老泪纵横之感,怪罪不得——
且不说如今宫里宫外都是他的人,自己即便是怪罪,他要是狠心动手,那结果就是“太子齐王造反,陛下哀伤过度,薨”。
罢了罢了。
如今,能做太子的,那些小的不管用,也只能指望这个大的。
他招手:“你过来。”
李世民愕然抬头,看着李渊。
李渊冷笑一声:“兄弟都死在你手里了,还怕到老父身边么?”
李世民有些讷讷,把身边所有的武器都卸下,跪步走到李渊身边。
李渊长长叹息,缓缓道——
“我怎会不知?”
他看着李世民如今有些消瘦的身形,悲从中来——
“建成和元吉畏惧你功高,自身又确实不能保家卫国,无奈之下只能想尽办法让我疏远你,我也想着,若是疏远了你,他们没准会放过你,所以,我也就顺了他们的意思。”李渊自嘲一笑,“我唯一欣慰的,是他们在夺嫡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只有大唐还在,他们的太子之位才有些意思,还好,并未里通外国。”
“我也觉得,若是战事一直不断,你于国一直都有用,他们便不会如何动你,却不知元吉从什么地方弄到的阵法之后,狼子野心,还真的对你下手,也不知你是如何才能避免被他们毒死,而之后,无容只怕也给你说过,元吉曾经私下希望我杀了你。”
李世民苦笑,没说话。
“大唐分两国,分而治之,他们不许,我还在想着到底如何,才能调和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李渊无奈看了看窗外,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又看着李世民,“起来!我李渊的儿子,干了就干了,怎么是这么个畏畏缩缩的模样!”
李世民咬咬牙,手上用力,让自己坐了起来。
李渊一巴掌就扇到了李世民脸上:“混账!你既然有能力保住自己,为何还要用这种手段,亲自杀了你兄长弟弟!”
李世民眉目皱起,吐出一口鲜血。
李渊又一个巴掌扇到了李世民另一边脸:“我也不是没有许诺你为太子,为何你一直说不要,非要用这种血腥的法子来抢!”
李世民闭着眼睛,努力把已经到了眼角的泪水憋回去,又吐一口血。
李渊打累了,气喘吁吁的看着李世民:“庄公当年对其弟纵容无比,所谓子姑待之,果然其弟最后成了个纨绔,庄公也终于有了杀弟的理由。你别的没学会,在折腾自己兄弟上,倒还真是光风霁月的仁至义尽呵!”
“父亲!”李世民泣道,“如今好歹是我赢了,若是死于建成毒酒,或是死于元吉谗言,父亲如今可会有如此悲痛?我若是不动手,避过了一次毒酒,父亲也没有被一次谗言影响,那两次,三次,总有一次,儿避不过去,只能引颈就戮!”
李渊一时语塞。
“建成与儿都是您的孩子,为何那么多次建成咄咄逼人,您都向着建成?”
“儿在外征战沙场多有马革裹尸之忧,好容易有了个太平天下,便要被兄长弟弟如此针对?儿不过是要安安心心的守着大唐江山,何以被君上如此怀疑?”
“庄公优势,对弟谓之纵容,儿为弱势,对兄长只能是忍让,却不知忍让到了这样的地步。舜当年对父亲尚且大仗走小杖受,为何到了儿这里,便连死都只能忍着?”
李渊看着声声泣血的李世民,更是悲从中来。
他软软坐在席子上,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