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雨城站在巷子口,抬头看了一眼。
巷子口有一根生锈的铁杆,斜斜地倚在墙边,要倒不倒的样子,最上?面挑了块破破烂烂的牌子——“迎春花巷”。
名字十分俗气,巷子也很逼仄,两边都是?锈迹斑斑的铁皮屋,大部分两三层楼高。
巷子里非常阴暗,垃圾遍地,脏水横流。
傅雨城往上?一看,头顶是?密密麻麻的晾衣杆,挂着?五花八门的情/趣/内/衣。这些花花绿绿的廉价小布片,像旗帜一般在风中招摇飘荡,把原本就窄窄的一线天空,遮了个严严实实。
即便在乱糟糟的工业区,这里也算得上?标准的贫民窟了——还是?名声不太好的那种。
傅雨城压低了帽檐,在蛛网一般的巷子里穿梭着?。
现在还没到营业时间,巷子里没什么人,静悄悄的。
有个睡眼朦胧的妓/女,穿着?半透明的丝质吊带睡衣,懒洋洋地靠在一扇窄门旁边,向他喷出一口烟雾:“帅哥,给?你?打五折,玩不玩啊?”
傅雨城对她笑了笑,并不回答,继续往里面走着?。
这一片贫民窟的面积非常大,巷子虽然?逼仄狭窄,道路却很复杂。傅雨城东弯西柺地走了足足半个小时,终于来?到一扇生锈的铁皮门前。
铁皮门是?半开着?的,门上?挂了半截脏兮兮的蓝色门帘,里面隐约是?个小小的院子。
傅雨城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敲门,还是?该直接进?去?。
“客人,是?要捏脚吗?”一个沙哑的女声传来?,而?后?门帘被掀开了。
门后?是?一个二十□□的女人,一张脸长得还算清秀,只是?皮肤黄而?黯淡,鼻子上?还有几颗雀斑。
傅雨城不由得微微一愣。
女人见他不吭声,略微犹豫了一下,又小心翼翼道:“这里只捏脚,没有那种服务的。”
傅雨城回过神来?,便道:“我不是?来?捏脚的,我来?找一个人。”
女人的神色立刻紧绷起来?,似乎提高了警惕:“你?找谁?”
傅雨城柔声道:“别怕,我来?找一个朋友,他姓林。我听说,他住在你?这里。”
女人战战兢兢地打量了傅雨城一番,见他穿着?普通,神色也十分和善,才犹犹豫豫道:“嗯,他在里面。你?,你?进?来?吧。”
傅雨城跟着?女人进?了门,里面是?一个静悄悄的小院子,有两层十分简陋的铁皮小楼。
女人把他领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前,掀起了脏兮兮的门帘:“阿林,有人找你?。”
屋子窄小而?幽暗,只能隐约看见一个男人,背对门坐着?。
过了许久,男人才低声道:“……谁找我?”
他的声音非常嘶哑,似乎喉咙受过严重的伤。
傅雨城压抑住心中的激动,缓缓走进?了屋子,轻声道:“林师兄,是?我。”
男人陡然?一震。
他沉默了许久,而?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傅雨城,你?怎么来?了?”
傅雨城站在他身后?,低声道:“我来?看看你?。”
林肃沉默了片刻,忽然?低低轻笑了一声。他的笑声嘶哑而?压抑,说不出的古怪,听着?让人十分难受。
而?后?,他猛地旋过身来?,厉声道:“你?来?看我?!我现在这个样子,又有什么好看的?!”
男人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容色十分憔悴,隐约残留了一点英俊的影子。
只是?他身下坐着?的,不是?普通的椅子,而?是?一张简陋破旧的轮椅。他的腿上?搭着?一张单薄而?肮脏的毯子,膝盖以下空空荡荡的。
林肃喘着?粗气,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傅雨城:“你?倒是?看啊!!”
傅雨城望着?他,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仿佛昔日那些伶牙俐齿,全都变成了摆设。
两人在这黝黑窄小的铁皮屋里,相?对无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肃闭了闭眼睛,竭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傅雨城,看清楚了吗?你?可以滚了。”
傅雨城抿了抿唇,从兜里摸出一张薄薄的金属磁卡,轻轻放在旁边的矮柜上?:“这张磁卡里面,有一万两千个交易币。”
他顿了顿,又道:“林师兄,我要去?做一件事情,以后?……未必会回来?。你?……你?自己多保重。”
林肃盯着?矮柜上?的磁卡,眼底渐渐浮起了一层血色。
他的声音非常嘶哑,有着?不明显的颤抖:“傅雨城,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我父亲的命、三师弟余静秋的命、小师弟陆醒的命、其他人的命……还有我这双腿……你?打算,用这张磁卡赔偿?”
傅雨城急道:“林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肃忍无可忍地低吼了一声:“别叫我师兄!你?他妈不配!我父亲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傅雨城的嘴唇极轻地抖了抖,到底什么也没说。
林肃无意识地抓住了轮椅的扶手,他抓得如此之紧,指关节泛着?可怖的白色:“傅雨城,你?这个叛徒,你?这个叛徒……我真想,我真想杀了你?。当初,要不是?你?背叛了我们,又怎么会这样……”
“我父亲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才十几岁,全身都是?化脓的伤口,发?着?四十度的高烧,连续好几天都昏迷不醒……为了给?你?治病,父亲把母亲唯一的遗物,那双古董镯子……都当掉了。这样反复折腾了小半年,才勉强把你?救回来?。而?你?呢?你?最后?又带给?了他什么?!”
他顿了顿,又哑声道:“我承认,你?很有天赋,非常有天赋,是?我们四个人里面,最出色的一个。我和余静秋,都远不如你?……就连号称天才的小师弟陆醒,也甘愿当你?的跟屁虫,整天围着?你?转,什么都听你?的。你?明明前途无量,为什么就是?不肯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