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止观狠狠地摔上了门。
这之后,他知道秦临不会善罢甘休,定然还有后手。没几天,他便发现自己堆在角落的脏衣裳消失了,晚些时候重新出现,还过了一遍水。
院子里没有做事的下人,他自然知道是谁干的。他只是怀疑,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还会洗衣裳?
细看那些衣裳,果然,好像只是用清水泡了泡,一件也没洗干净。段止观只能自己扛着搓衣板,又去了趟河边。
他在外颠沛流离十几年,没有寻常皇子的矜贵,洗衣裳这样的事,再简单不过了。
第二天见秦临经过门外,段止观便拦住他,抄起院子里的搓衣板递过去,“这个会用么?”
秦临犹豫着接下,话音温软:“我早年间上战场,膝盖落下了伤,不知能不能受得住……”
“这和膝盖有什么关系?你就说你用不用吧。”
“……好。”
说罢,秦临将搓衣板放在地上,膝盖一弯,跪了上去。
“这样,能原谅我了吗?”
……
段止观一愣,随即唇角勾起冷笑,“那我去找个钉板。”
钉板还没找着,秦临又把他划破的衣裳要过去补,段止观拒绝几次无果,由着他拿走了。
次日收到衣裳,段止观翻来覆去检查了数遍,好像没给自己划个口子,也没添加什么违禁的纹样?
去看那缝补处,虽然针脚乱七八糟,好歹也算能穿。然后他再抬头,便见到秦临那温和的面容上,挂了一对黑黑的眼圈。
“做了多久?”
“不久,也就一个晚上。起初不会做,总是把两片缝到一起。去园子里找几个宫女学会了,做到天亮做好的。”
“……这个给我做,一刻钟就够了。”
段止观的话音低沉,双眉下压,眼神中写满猜忌,“这么费劲讨好我,目的何在?”
秦临渐渐笑开,想了好久才道:“为了讨好段国。”
“我在段国没有地位,讨好我没用。”
“那就想让你为我做事。”
“若是为了秦国,我不会计较私人恩怨。”
“……其实吧,我是怕你再像之前那样,在金国皇帝面前搞我。”
段止观轻嗤一声,“那你做什么也没用,再有那样的机会,我不仅要搞你,还要搞死你。”
他说完抬头看看,秦临忽然就笑了,“你要搞死我,好啊,我求之不得。”
“……滚。”
段止观转身往屋里走去。
他看得出来,秦临就是在找借口。
而真实的目的,不是在善意中埋藏祸端,就是让自己习惯他的好,再让自己体会失去的滋味,就如从前一样。
他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自己滚?
·
两位皇子来到金国,其实质虽然众人皆知,但明面上毕竟是客人,就得给他们接风洗尘。在静颐园住下二十天后,金国皇帝带着群臣来了,把段止观和秦临都抓过去参宴。
静颐园正殿里,他们二人坐在第一排,后头跟着一大帮金国大臣。
段止观感到许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些是好奇,更多的却是轻蔑。
他知道,在那些人眼里,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皇子。
段止观的母亲身份低微,他五岁时只身离开皇宫后,段国似乎从来就没有过这位皇子。十几年来他在外漂泊,段国皇室却始终不闻不问。
直到一个月前,金国要求段国遣皇子入金,他才被人从破庙里抓回来,成为了段国的四皇子,然后即刻去往金国。
他唇角勾起冷笑,溯着那些目光的源头,挨个瞪了回去。
金国的表面功夫做得很足,歌舞仪仗、玉盘珍馐都没有少,表现出很尊重两位异国皇子的样子。
开宴后寒暄了几句,金国皇帝若无其事地问秦临:“秦二皇子,来金国将近一月,秦国气候与金国迥异,可还住得惯?”
秦临起身时,银灰色衣摆迤逦在地,广袖间穿过的风裹着他的风流,他笑得愈发满了,“承蒙陛下关心,一切都好。金国气候温和宜人,我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段止观丝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凌厉,秦临不是说要讨好段国么?这么快就谄媚起金国皇帝了?
他忽然站起,重重咳了两声,“秦国皇子是乐不思蜀,闲来无事便在房里磨刀,还天天深更半夜逛园子,这么惬意,就是不知道在计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