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没有仆从,凡事自力更生?
这就是金国皇帝的下马威?他倒是无所谓,毕竟常年在外漂泊,像乡野村夫一样活着不成问题。
但秦临那样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以前穿衣吃饭都要他伺候,来了这地方,怎么过下去?
他发现自己居然在担心秦临。
与那人的重逢翻搅出了他心中许多旧事,他脑海里始终闪现着一个画面,秦临持着他那盈盈笑意,轻飘飘地说出一个:“杀。”
接着,血流成河,曝尸千里。
想至此,一股强烈的愤慨在他心头涌现,他恨不得现在就去亲手把那个人掐死。
于是他拉了送午饭的小太监问:“秦国二皇子哪里去了?”
小太监把手中另一个食盒举给他看,笑道:“您怎么还关心他,不都是您害得么?他在山上关着呢,我这就去给他送饭。”
段止观便跟着小太监去到他说的山,不过是一个覆满了衰草的小土堆,上头顶着间屋子。
屋里极为逼仄,放了张床几乎就满了,活像是一间牢房。屋门也是锁住的,送饭只能通过窗户。
把秦临关在这里,就是对他“改画”的惩罚?
这也太便宜他了。
小太监将要上前时,段止观接过他的食盒道:“你回吧,我送进去。”
秦临听见了外面的声响,在只能容纳一张床的屋里艰难转身,透过半开的窗子,与段止观冷冷的眸光相撞。
错愕了一瞬,他逐渐挽起个笑,“给我送饭?好久不见,止观还是这么会疼人。”
段止观拎着食盒的手在微微颤抖,他近距离凝视这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不禁有些恍惚。
面前这人白皙无暇的脸颊上,似乎抹了一层鲜血,温润的眉眼间好似有杀气流泻而出,瞳仁里的晶莹映的是尸横遍野的狰狞景象。
他笑得这样明朗动人,可谁又知道那勾画出浅浅弧度的双唇,啖过多少人的血肉?
段止观凉透了的眸光扫过这个的笑容,那股恨意倏而涌进脑海。
他突然两步上前,掏出匕首,按在面前之人的脖颈上,刀尖微微陷入肌肤。
——为何不直接一刀砍下去?还等着他说遗言吗?
而秦临低下目光,笑得愈发粲然了。
“你哪里敢杀我,”他一只手抚上光润的刀尖,轻轻握住,“你这一刀下去,我这条命可就记在段国头上了。你不怕死,但段国怕不怕秦国,想必你很清楚吧?”
刀刃随着手一起发抖,然后就被秦临缓缓推了出去。
段止观逐渐冷静下来。
刚才是被恨意冲昏了头脑,杀了这个人容易,但后续的事自己确实无法承担。
就算要看着他死,也不能让他死在自己手里,给段国惹祸。
“而且……止观不舍得杀我。”秦临捏着他的刀,手沿着刀刃向前探去,转而捏上对方修长的手指,轻笑道,“从前我生个病你都比我还疼,你说要我的命,我不信。”
指腹软软的,带着若有若无的温度,在肌肤上按下一串酥麻。
他不提从前还好,一提段止观就恨不得再把刀架回去。他抽回手,猛地掀开食盒的盖子,里头放着一碗米饭几盘菜。
他将饭菜一盘盘倒在窗下的地上。
不能杀他,那就饿着他!饿上个三五天又死不了人。
也不知哪来的兴致,此后每天段止观都要来这小土堆上,把秦临的饭菜从太监手中抢过来,然后当着他的面全给倒了。
就算不能报仇,看他那饿得慌的样子,心里都爽!
几日后,段止观打开食盒时,见秦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望着自己的眼神温软。
他眼底现了几分讥嘲,秦临那么高傲的人,为了食物,竟也可以向人低头。
于是他冷冷道:“跪下磕个头,求得好听了,就赏你几粒米。”
秦临闻言蓦然笑开,慢慢转过头,扬起目光,似是陷入某段回忆之中,悠悠道:“我以前确实想过,我这一生一定要跪你一次,只有一次……”
段止观隐隐预感到他要说什么,“闭嘴。”
“……拜堂成亲那一次。”
段止观浑身僵住,死死盯着眼前这张俊朗却有些苍白的面容,咬牙切齿道:“你把那些事都给我忘了!”
“忘了?”秦临与他目光相对,眼底是浅淡的温柔,“要我忘了也可以,但你要先忘。”
段止观一愣,然后别过头去。他理亏了,他不能要求别人忘了,自己却不忘。
而他根本不可能将过去十几年来过得最好的一段日子忘记。
尽管它早已破碎得面目不堪。
次日,他来时便见秦临仰面朝天瘫在床上,脸颊上一点血色也没了。他在窗边连叫几声,秦临并不理他。
装晕?段止观提着食盒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