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煦玉跟前的岳维翰则眼明手快地将煦玉掉落的撰扇拾起,待煦玉总算缓过气来,忙不迭跪下,将撰扇举过头顶拜道:“此番大人虽未曾追责小的,然大人却惟有令小的拜倒折服的余地,小的便是再行苦读十载亦难及大人对五经的娴熟领悟程度,大人莫不是有那过目不忘的本事?小的此番有眼不识泰山,尚未识荆,斗胆请教大人名讳尊号。”
此话一出,众生员无不叹服这穷酸白丁还真会见机而上,这阿谀拍马的手段,分明较在场谁人都高!煦玉闻言但笑不答,惟从那岳维翰手中接过撰扇,道句“多谢”。其中一生员眼馋不过,忙不迭出声讥讽道:“真乃见识浅薄之人,竟不知座上林大人是何方神圣!昔时谢康乐有言‘天下文才,曹子建独占八斗’,如今京师盛传:‘天下文才一石,而侯林二才子共占九斗,余者天下文士分之。’林大人乃是与督察院给事中侯大人齐名的京师才子,才高八斗、学贯二酉,文成七步、日诵万言,年方十六已位列三鼎甲,如今位居朝中三品詹事。如何是你这莽撞无知之人可望其项背的……”
众人闻罢此言亦于心下暗道曰“这拍马手段较那岳维翰只怕是过之而无不及”,正待看座上煦玉如何应对,便见煦玉淡淡道句:“既修圣贤之道,便需谨记居官处世须有气节,力戒专讲酬酢世故、谄媚逢迎,惟有人品高峻、立志远大,方不辱斯文。”此话一出,众人皆明了那语中隐含的指斥之意,顿感汗颜。随后只见煦玉又转向那岳维翰道:“此番你且随我回去学署,我有事交待你。”言毕,煦玉起身告辞,随后上轿而去。众生员并王象瑜一道将之送出书院。只见那岳维翰亦随轿马而行,一日之内从门子一跃而得学台赏识,其得意之状不消细述。
待煦玉一行人回到学署,彼时煦玉已是病沉难支、头晕眼花,身侧一干人等劝之不迭,执扇最是张狂,对煦玉说道:“我的好少爷,你自己便是体虚身弱、病势加重,若再这般不顾一切地折腾,届时莫说整治赣省学风士风,只怕连自己亦交待在此地了。总归了会如此,扇儿少不得会被大爷老太太邵先生打死,不若便就此拿剑将自己抹了干净!……”
煦玉被此话逗乐,一面咳一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曰:“好个顽劣异常、口不留德的小子,我这处何人似你这般?皆是素昔珠儿将你纵容得过了,无怪乎当初珠儿便道欲撕了你的嘴!……”
执扇一面围着煦玉帮他拍背,一面对曰:“此番大少爷既提起大爷,便是不为疼扇儿一回,看在大爷的份上亦该保重自己方是。”
煦玉笑曰:“你既如是说,此番便依了你。”
随后执扇自是指挥家人端了药来令煦玉饮了,随后又传上饭来,煦玉吃了一碗粥,并几道清淡小菜。待吃罢晚膳,煦玉便也歇下。
另一边那跟来的岳维翰只道是学台大人有事吩咐,不料待到自己跟来学署之后,却见学台大人因病歇下,将自己晾在一旁。正惶遽不安之时,便见一青年指挥一干家人端了客馔到房中,青年自称是林大人的执事,名唤林士简,告知岳维翰曰:“少爷旧疾发作,今日出席豫章书院的按临仪式已是强撑,此番已是无力料理兄台之事,惟待少爷好转之后再行商议。兄台若是放心不下家里,晚膳过后小的遣人护送兄台归家。若是兄台欲留在此处,也请自便,小的领了兄台去客房住下。”
那岳维翰闻言心下暗忖,只道是好不容易为学台赏识,若是就此回去,老爷大人们通常是贵人事忙的,过后便将自己之事置诸脑后,自己无名无地位,再行返回此处寻他商议,只怕便不认账了。何况若自己就此这般回去,还不知会受那干素昔目中无人的生员们如何奚落。如今无甚他事较了此事更为要紧,不若便留着此处守着,待他一有空闲便求见一番,好歹此番他家人并未倚仗官威将自己赶出学署。如此念着便说道:“今日已晚,小的亦不可如此前往烦扰了林大人,小的暂且住下,待大人康复闲暇,再作定夺。此番小的有事烦请林爷相助,可否代小的送一封家书给家中老母内人?”
林士简听罢首肯,问他家住何处,岳维翰答正是豫章书院中。随后便取纸将信快速写成,只道是自己此番正于学台林大人处听候吩咐,待此间事了便归家去,切勿记挂。随后便将信交给林士简,唤人送去。
之后只听林士简又道:“此番兄台歇在此处,万事自便。若有什么吩咐,唤人寻小的便是,无需专程寻了少爷。”
那岳维翰听罢只得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