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书生画给周梨的地图太过简易,周梨牵着马走了不到三个时辰,就迷了路。
她自认方向感并不差,打小就会认东南西北,加上又有流浪的经历,认路是一认一个准,可她对着那地图横看竖看,也看不出那书生画的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连周梨这种没什么品鉴能力的人也觉得,这地图……画的着实太丑了。
江重雪在她迷路期间醒来过几次,金刀堂的疗伤圣药果然神奇,吊住了江重雪的精气神。
走了两天两夜,渴了饮溪水,饿了摘野果裹腹,也给他们挨了过来。
这一日天色将晚时,终于看见了一线生机。
眼前一座城池,背靠绵延的山峦,横亘在苍云之间。夜色遮天,城头笼罩在浓重的阴影里。
周梨拿出地图琢磨,以为这城便是地图上所画的城镇,牵马前行。
实际上周梨早就错过了向东的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与书生画给她的完全是南辕北辙。
城门口无人驻守,悬着两盏蒙尘的旧灯笼,光线幽暗,照出了城上遒劲的字体。
求醉城。
好怪的名字。
周梨摸着下巴思索,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一时想不起来。
江重雪在这时慢慢睁开眼睛,吃力地瞧见了城上的三个字,瞳孔骤缩,手往虚空抓了几把,总算抓住了缰绳,用力一勒,马儿嘶鸣了一声,顿住了蹄子。
周梨止住了脚步,不明就里地转过头。
迟了,他们已入了城门。
江重雪提起一口气说:“快回去。”
“为什么?”
话音未落,城门轰然合上。
周梨一惊,跑过去使劲地推门,可这门如灌了铁油,岿然不动。
城门口向里是一条四通八达的大道,青石板路面被月色洗的发亮,不知何处吹来一阵怪风,周梨下意识举手在眉梢遮了一遮。
她忽然想到,为什么方才踏进城来会觉得怪异,原来是太暗了。这么大的一座城,除了城门口的灯笼,无一家门前有亮光。
这阵怪风就如一只点灯的手,逐一把整条大道的灯笼都点亮,一刹灯火通明。
周梨放下手时,骇然看到鳞次栉比的屋檐底下,一盏盏灯笼错落有序地亮起来,一直铺陈到看不见尽头的远方,刹那如置灯海。
有鬼。周梨惊恐地想。
好强大的内力。江重雪咬牙,向周梨伸手,“快,到我这边来。”
周梨借力上马,他一夹马肚,箭矢般纵马掠出,将一间间屋舍落在身后。
四面狂风呼啸,吹得灯笼左摇右摆,光线晃悠悠地在他们脸上荡过。
周梨不知发生何事,但直觉能叫江重雪这么紧张,必然不能小觑,难道她真不小心走进一座鬼城来了。
“今天是七月初几?”
“十五。”
“十五,十五。”江重雪眼底映火光,加上他一身红衣,周身如要烧起来般,“七月十五,中元鬼节,求醉城中,必收割性命。”他内息翻涌,强自撑下,闷咳了几声,没好气地道:“臭丫头,你倒是会挑日子,偏偏今夜入城。”
周梨慌乱地捏紧他衣袂,“重雪哥哥,难道真的有……”
鬼。
江重雪冷哼,“是鬼还好,我可不怕鬼。可惜不是鬼,人才可怕。一城一宫九堂十八帮,求醉城乃邪派中头一号的可怕门派,正派多少次想要血洗我们各门各派,却从不敢动求醉城一根手指头,即便是楚……那个人,都对求醉城忌惮三分,”他说到这里薄唇微扬,短促地笑了笑,“没想到你竟比这些正派人士胆子还大。”
周梨经他提醒,终于想起来,这求醉城的名字,曾在说书先生口中听过:“既然是邪派地盘,重雪哥哥,是不是可以……”
“你以为我们都相亲相爱不成?”江重雪截断她的话,知她要说什么,冷笑,“你以为我们像那些正派一样,天天抱成一团,故意做给外人看一副和气的样子么。”
周梨哑口无言。
江湖上的门派何其之多,各派行事作风大相径庭,久而久之便衍化出了正邪之别,且以长江为分割线,分别占据一南一北。但实际上邪道这个词只是对江北所有门派的一个统称,江北各派对此归类甚是不屑一顾,还觉得很好笑,他们各自为政惯了,耻与人为伍,不止看不上正派,也看不上所谓的同道中人。和他们正好相反,正派十分团结,以六大派为首,俱都关系紧密,其中还有不少门派间的联姻,看上去一团和气。
“这求醉城历来是武林中公认的禁地,几年前有个逍遥派,想在江湖中扬名立万,公然挑衅求醉城,要与求醉城的城主哥舒似情比武,请帖送到求醉城却石沉大海,哥舒似情懒于回应,对方心有不甘,领了十几个门人亲赴求醉城要见哥舒似情,这些人入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去寻人的也是有去无回,是生是死至今不知,就连尸体都没有一具。”江重雪脸色煞白,这马跑得太急,他伤势未愈,气息翻腾的厉害,一仰头,把瓶里的丹药尽数吞下肚腹。
跑了一阵,却寻不到其他出口,马蹄杂乱无章地乱踏。
江重雪下马敲门,想借瓦遮头,权且避避身,可敲了半天,没有一户人家应门,他运起掌风就想把门劈开,孰料里面竟有人隔着门板与他对了一掌,他身上有伤,被震退好几步,无比惊讶。
他也曾听过求醉城中人人懂武,没想到竟是真的。
无人愿意放他进门,江重雪只好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