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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府的东西,什么都是最好的。
岑威大摆宴席,于收受帖子的人而言是美事一桩,纵是京城里听见一两句风声的闲杂人等,也免不了一番热心肠的谈论。
皇上都特意遣人送了贺礼来,这排场,这气派。谈笑皆英雄,往来无庸者,怎能不使人垂涎欲滴、心潮涌动?
庆功宴的主人自然是岑威。他受了重伤的长子也好,率军的继子也罢,位置统统设在他左右。
来客无一不是当今世间的名流权贵。
岑青音着的乃是前些日子方才由苏州绣娘赶制出来的衣裙,即便挑剔如她,见着时也不忍赞叹几句。
女眷除却夫人,多半是上不了台面的。岑六自不在那干人等当中,坐了不一会儿,长辈们便遣人来唤。她起去,岑欢许久不曾同她好好说过话了,当初的愧疚时时压在心头,此时牵住她衣袖道:“好妹妹,我们几个姊妹当中,真真就你一个派得上用场。嫁给殿下这等事,分明该轮到你的——”
青音立起身,恰好是背光的,因而连带面上那层阴冷无情的神色也掩盖了去。她道:“二姐不必客气。”
转背有小厮领着朝前走,青音不由得细细思量起来,自个儿是不是确实薄情了些。
只是对她心存歹念,有一次,这人便做不得心腹了。
有什么不对的吗?
青音进去厅内,两侧坐满了人。她目不斜视同父亲见礼,余光却辨出不少熟面孔。上前筛酒如行云流水,岑青音的一颦一笑、一步一行,皆是好好调理教养过的,绝挑不出什么瑕疵。
宾客中寻常见识的已然看呆了,她倒的那盏酒指不准能抵千百两黄金。酒温过,恰到好处,岑威一口饮尽,最后张开单臂。
青音会意。
按辈分走,随后是长男。寂静,仿佛遭受异样的感召,众人全然于静默中无措,惟有瞧着青音故态复萌,奉酒予兄长。
岑平伤病初愈,接下时微微颔首,随即饮尽。
青音立起身来。
她望向岑滞云。青音傲慢,却坦然处之。她斟酒,与先前一般无二,袖口出松松垮垮套着手链,锁链处夹着小巧玲珑、微不可察的玻璃器皿。
她将酒樽递过去,附赠一个笑。那笑如风拂过水面时的一缕细纹,翠鸟捕食溅起的水花,泉水叮咚,山涧飞湍。她扰人清梦,乱人方寸。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岑滞云懒散地撑着下颌角,正一心一意以目光琢磨着她。这男人的皮囊真真有罪,罪孽深重。岑青音几乎被他害得手颤,他也笑,接过去时将烈酒吞下去,酒樽重重磕在案前。
其余人便没有得岑六伺候这么好的命了。她回到岑威身畔,伏地细声道:“父亲吩咐的事,青音已办妥了。”
继子与亲生的六女间,终究还是六女赢了么?
岑威把玩着珠子串起身,东道主率先起身拂袖离去、宾客却也没胆子发怨言的宴席,这世上恐也不多了。再者,还有岑平、岑滞云在呢。
他朝里走,青音未得到退下的允准,只得先行跟着去。
到了屋子,下人通通被撵了出去。青音烹茶,恭恭敬敬送上去,又一如既往侍候在父亲身边道,与往日并无分别。
然而。
岑威将茶送至嘴边,稍顿了半晌,随即猛然将杯盏掷向地面。
随着瓷器迸裂的声响四溢,岑威一把扼住岑青音的咽喉,朝她咬牙切齿道:“岑六,你敢给老子下毒——”
喘不过气来。岑青音伸手去抓挠他的手背,却发觉岑威将冰冰凉凉的物件塞进她嘴里。此情此景并不陌生,无需迟疑,岑青音便晓得了是什么。是一串珠玉。她口中被塞得鼓鼓囊囊,堵住咽喉,因而连声都发不出。
不等她回应,便是一耳光扇过来。
青音跌倒在地,眼前已是金星泛滥,因珠玉凸起的两颊痛得要命。随即头发被拽起来,又是另一耳光。
痛。
好痛。
她被攥住头发。男人的踢击落在腹部。珠玉自口中掉落出来,她血淋淋的唾液沾湿地面。思绪将要被绝对的疼痛抹去。在此之际,青音几乎怀疑自己要死了。又要死了。但她听见一阵熟悉的摩擦声。
岑威将书桌下那只楠竹条同铜与铁交织编成的鸡笼抽了出来。青音快忘了,自个儿上次受这等家法训诫是何时,毕竟她很快便屈从了,对父亲百依百顺,从此成为嫁给太子、被活活掐死也无怨无悔的傀儡。
青音被粗暴地推了进去。从前她年幼,在里头尚能活动,现如今也出落成少女,当真是动弹不得。
笼子被锁上了,岑威在外头,青音在里头。她能做的仅仅是转动眼珠,口舌受了伤,说话也慢:“父亲——”
“求饶不过是徒劳。用不着为父提醒你罢?”分明刚刚教训过爱女,然而岑威面上却未曾有半分惋惜或悲伤。甚至连愤怒也不。恰恰相反,一副不可言说的兴奋驻留在眼神里,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