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闻言微微惊讶,他以为像清泱这等不识五谷的贵族子弟,听自己说起玉芙蓉,定然会鄙夷地说上一句不过是粗鄙之物罢了,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有兴趣。
穆远从来没有与人说过这件往事,这一次却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倾诉的欲望。“说起来这玉芙蓉倒是救过我一命···”穆远目光飘向远方,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只听他接着说道:“当年我才只有十六岁,我十四岁的时候便跟着母亲和诸位姐姐上战场,这时候已是有了些经验,所以母亲将伏击的任务交给了我。匈奴一向剽悍善战,马上功夫更是无人能及,他们仗着有快马铁骑,时常南下劫掠边境的百姓。而我大齐兵力不足、粮草不继、边境又辽阔所以一直以来只有防守的份儿。”
“等等,如今四海升平,匈奴也对于我们俯首称臣,我看情况都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清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殿下,我说的是九年之前的事情了。”穆远没有生气,他知道清泱没有怀疑他的恶意,只是不明白罢了,于是开口温和地提醒道。
清泱闻言知道是自己考虑不周,于是安静下来接着听穆远的故事。
“那一次我们得了线报,说是匈奴的大王子要带人袭击,母亲事先推演了匈奴可能的进攻路线。母亲不愿一味防守,于是决定以少击多,主动进攻。
我领到了五千人马,一开始走了半个月都没有遇到匈奴军队的影子,后来也只是遇上了零星的小股军队。远行征伐本就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我们只带了一个月的粮草,到这时已经该原路返回了。可是我年少气盛不甘心无功而返,于是执意要孤军深入。”
李清泱专注地听着,知道马上会有事情发生了。
穆远没有注意到李清泱略显忧心的神情,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又过了几天,一日遮天蔽日的风沙过后,我居然遇到了匈奴军的主力,这些自然是后来我回去后才知道的。匈奴大王子率领二十万兵马犯境,遭遇母亲的追击后仓皇逃离。可是即使是落败之师,匈奴此刻尚且有十余万兵马,根本不是五千人可以对付的强敌,可却偏偏狭路相逢了。
那一场战斗很是惨烈,我带去的人马全部都战死了。我杀了匈奴的大王子,然后凭借快马逃离了那个修罗地狱。我疾驰了三天三夜,直到筋疲力尽,匈奴的兵马没有再追来。或许是因为群龙无首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我跑得太快了,不过当时我什么都没有想就一头栽下马来。
半昏半醒间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舔我的脸,醒来发现是我的坐骑踏沙。我三天三夜没有喝水,喉咙里像是着了火一般,我从踏沙的身上取下了水袋,只剩下了半袋水,我喝了一口,将剩下的都给了踏沙。踏沙实在是累坏了,它是西域的名马,素来以耐力见长的,如今却是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我守了它一天,几次去试图将它拉起来,可是都失败了。那时候我知道它已经废了,我没有办法带着它离开沙漠。我抽出自己的刀杀了它,然后带上了它的血肉独自上路。
可是我已经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在大漠之中漫无目的地漂泊着。半个月后踏沙的血肉都消耗完了,我再一次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我开始出现幻觉,在太阳的炙烤下连黄沙都是滚烫的,我倒在上面感觉闻到了自己皮肤焦灼的味道。
再次醒来是第二日的清晨,我挣扎着站起来继续走。然后翻过了一个沙丘看到了一大片琳琅满目的花朵,我兴奋地跑过去,用自己的佩刀划开了玉芙蓉,然后贪婪地汲取着它积存了不知道多久的汁液。后来我靠着它寻找到了水源,获得了生机。”穆远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说罢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清泱前世今生都不曾经历过如此残酷的战争,现在听当事人讲来不由心惊,“原来睿王还有如此的惊险的际遇,绝地逢生,真不愧战神之名。”清泱发自内心地感叹,绝不是随口敷衍。对于眼前的男人,她只觉得了解的越深就越让人敬佩怜悯。
“自此一战我杀了匈奴的大王子后便声名鹊起,算得上是一战封神。可是午夜梦回我却时常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去。还有踏沙,它是这世间最好的坐骑,它救了我,我却为了活下去亲手杀了它。”
“这怎么能够怪你,你的坐骑本来就活不了了,它若是有灵识,知道自己能够为自己的主人做最后的贡献,一定也是十分愿意的。”清泱劝解道。
“殿下,是穆远的错,将这些血腥往事讲给殿下听,污了殿下的耳朵。”穆远从愧疚悲伤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不好意思地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