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大娘铁了心:“灵犀不答应,我就不起来,马车就在外面,你只要露个面,跟赞儿说几句,我就送你回来,耽误不了多少功夫,也不会伤着你的身子,灵犀,大娘求你。”
肖大娘死活不起来,灵犀从小没了娘,肖大娘没少照拂她和哥哥,灵犀看她白发苍苍泪流满面,一时心软。琢磨着我得等仲秋回来,跟他商量商量,又一想,上次在山间亭子中提一句肖赞,仲秋嘴上没说,不悦了好几日,此事还是不让他知道为好,免得他不快。看看窗外天色尚早,算了算时辰,起身道:“那就走吧。”
出了门叫上韩婆子,路上若有不妥,也能有个照应,韩婆子犹豫着:“万一仲秋回来,见不到你,还不得急死?”
灵犀估计着时辰,仲秋每次回来都在夜里,自己快去快回,定能在仲秋之前赶回来,可是万一路上耽搁,只怕仲秋忧心,回屋在信笺上写几行字,贴在了门上,这样仲秋一回来就能瞧见。
方仲秋到了桐城先去探望青山,与青山谈了会儿诗文,出来时正巧碰上周郎中周济同,客套几句,周郎中笑道:“你家娘子就在这几日生产,仲秋无事就在家陪着她吧。”
方仲秋一愣:“十月怀胎,我算的下月。”
周郎中笑道:“十月怀胎只是虚说,若日子掐得准,其实是九个月多几天。”
方仲秋心中一急,告别了周郎中,到芳兮斋听春生简单说了几句,用过午饭就往家赶。回到家中却见院门紧锁,以为灵犀出去走动了,进了院门要进屋时,看到门上灵犀留的字,扯下来一看,灵犀说去一趟渭城,去去就回,有韩婆子陪着,让他不要担心,方仲秋心中一拧,渭城?肖赞在那儿,可想而知她为何而去。
顾不上回屋,出门上马疾驰,出了东城门,沿着官道来到去渭城的岔路口,又猛然勒住了马缰,去做什么?见了肖赞再打他几拳?再把灵犀急出个三长两短,不如回家等吧,可是她即将临盆,万一路上有个闪失……
做事从不犹豫,甚至人生中几次孤注一掷的方仲秋,松开缰绳在岔路口转着圈,瞻前顾后彷徨无计,心中急躁着,狠命拍一下马屁股,马儿嗒嗒嗒往回城的方向跑去,很快没了踪影,方仲秋转过身折了回来,若是傍晚不见人影,再去渭城吧。
不算长的路,走了很久,想起两年前,他停止了所有的生意,告别了友人和主顾,执意回来。一是大哥在家信中提起青山和肖赞中了举人,他想着回来资助些盘缠,二来灵犀十六岁了,到了提亲的年纪,他也明白自己一去八年,灵犀大概早忘了他,可他却心心念念,时日越久对她的心思不只没减淡,反而越来越笃定,他想着,若她尚未订亲,就上门求亲去。
回来后,他到了叶家,不想被叶青山拒之门外,灵犀也没有出来为他说话,他有些灰心,心中犹疑着,然后灵犀来了,来跟他借银子,他欣喜若狂,看她亭亭玉立,站在那儿打量着他,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比梦中还要好看。
灵犀进了屋中,他假装轻松,胡言乱语着极不正经,听到她说与肖赞订亲,他假装不在乎,他打定主意再回西域去,可是后来,青山来拜托他,他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他决意陪着她,直到她遂了心意……
后来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料,阴差阳错,灵犀成了他的娘子,他小心呵护着,看灵犀从别扭到接受,他欣喜着,却也盼着她能一心待她,也为此在意别扭过,那次雷雨之夜,他冒雨在路上疾驰,疯了一般担忧着灵犀,在院门外看见她那一眼,他就彻底想开了,放下所有的心思,一心呵宠宠着灵犀,他心甘情愿。
到了平安州以后,二人在小院中耳鬓厮磨的,每日都舒心快意,有时候看着灵犀,他觉得她在意他,心里有他,有那么几次,甚至觉得她心里只有他,可如今,肖赞一有事,她不顾身怀六甲,就立马跑了过去。
回到小院中,看着葡萄架,想起二人在躺椅上,快活似神仙的时光,手抚上枯藤越捏越紧,一阵风吹过,枯藤下有尘土飞起,直撞进他的眼,他呛咳着伸手去揉,指尖上沾了泪滴,他愣了愣,随即扯了扯唇角,今日这眼睛,还真是迷得厉害。
他索性坐了下来,坐着坐着又躺了下去,地上枯草结着霜,又冷又硬,他伸展开四肢,直挺挺躺着看着头上的青天,青天中不时有飞鸟掠过,孤寂的鸟鸣声让他的心一阵阵紧缩,他闭上双眼,直觉越来越冷,连心上都结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