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到平安州这日,玉容闹着要到山上看桃花,桂莲拗不过,想着她这缠足也两个多月了,她又是活泼的性子,也怪难为她的,就放她出去走走。
穿鞋时,看到新鞋上有几点油污,桂莲点点她额头笑道:“就是调皮。”
拿出一双旧鞋来让她穿上,玉容穿几下穿不进去,嚷道:“娘亲,鞋小了。”
桂莲转过身来:“不会呀,这鞋是去秋做的,做的时候还大一些,你都裹脚两个月了,至少该合适才是。”
说着话,拿起那双鞋,再一看地上灵犀给做的,两双一比,心下就狐疑,灵犀做的比她做的足大了一指。
又看玉容的脚,手叉上去一量,不对啊,这两个多月不光没小,还长大了些,她盯着玉容,玉容往后一缩,手紧紧抓住了床上的裹脚布,桂莲一伸手:“我看看。”
玉容摇了摇头,桂莲心中生疑,摁住玉容一把抢了过来,仔仔细细看着针脚,分明是有人拆开来重新缝过。
桂莲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这些年我任劳任怨,伺候着你们一家人,我所求的,不过是女儿将来许个好人家,就这一丁点的希望,你们都不肯让我如愿,她冲出门外,折了一根拇指粗细的柳条,进屋照着玉容的脚心抽了过来,玉容啊一声大叫,桂莲拿起一条裹脚布,塞进了她的嘴里。
下手狠命抽着,嘴里骂道:“早就跟你说过,你是妾生妾养的,偏要跟别人亲近,别人不过觉着你好玩儿,当你猫儿狗儿一般哄着,谁会真心替你将来着想……贱人,都是贱人,每日指使我不够,还来祸害我的女儿……还有你爹,一年都没几次跟我在一起,还要偷偷摸摸,我是妾,不是偷汉子……”
玉容瞧着自己的娘亲,平日和善的一张脸,此刻狰狞着,咬牙咒骂不休,下手一下狠似一下,脚心早疼得木了,更多的是害怕,娘亲定是被魔鬼附身了,玉容惊恐着,大滴大滴的眼泪啪嗒啪嗒得往下掉,到后来眼泪都流干了,桂莲依然没有停手。
她狠命抽打着,咬牙咒骂着,这些年藏在心里的委屈和不甘都发泄了出来:“你怎么就不是个儿子?若是儿子,我还能有个依靠,也让你跟着你二哥,去学着做些生意,如今除了让你嫁个好人家,还能指望什么,你就不能争气些?你是不是也想将来做妾?被大房压得抬不起头来,被她的儿子媳妇当丫鬟一样使唤,被一个老头抱着摸着,一开头恶心,到了后来,心里竟还总盼着,我也是个贱人,所以才生下你这个小贱人……”
她力竭停下手的时候,玉容已晕死了过去,脚心血肉模糊,小腿也没躲过去,道道血痕,桂莲吓一跳,两腿一软坐在地上,扔了柳条朝着玉容爬了过去,颤着手死命掐着她的人中,玉容终于醒了,畏惧看着自己的娘亲,桂莲哇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了玉容:“娘也舍不得打你,就你这一个命根子,可是你不争气啊,你太不争气了,你告诉娘,是不是你二嫂?”
玉容拼命摇着头,她心中害怕,她想要喊叫,可嘴依然被堵着,桂莲手忙脚乱,将裹脚布从她嘴里扯了出来,因塞得紧了,嘴里也是鲜血,桂莲忙起身倒了水让她漱口,扒着她嘴,看没伤了舌头,松一口气。
拿了药瓶子过来,为玉容腿上抹药,嘴里念叨道:“别留下疤痕才好。”
待抹到脚底时停住了,看着她的脚说:“如今也快三寸半了,再不加紧裹着,只怕赶不及了。听说拿布裹,依然长的话,塞些碎瓷片最好。”
玉容脚一缩,眼泪又下来了,颤着身子道:“娘亲,求求娘亲,不要给我塞碎瓷片。”
桂莲摇头:“碎瓷片不用塞了,不过伤药,也不用抹了。来,娘亲这就给你裹上。”
稍微擦一下脚底的血,就那么裹上了,裹的时候咬着牙用了大力,玉容疼得不住低声嘶叫,却不敢再哭,忍到桂莲缝的时候,疼得又晕了过去。
桂莲缝好了,一声冷哼道:“这次定要将她看紧了,别再想祸害我的女儿。她自己运气好,嫁了良婿,就不管旁人的死活。”
玉容听得清楚,紧紧咬住了唇,只盼着二哥赶快回来,救她一命。
夜里方仲秋一进院门,就听到玉容隔着窗大喊二哥,方仲秋看了过去,小家伙趴在窗口,热切看着他,小脸却有些苍白,笑着走了过去,从衣袖中拿出几颗糖果递了过去,玉容却不接,冲他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我娘疯了,二哥救我。”
方仲秋一怔,桂莲从厨房疾步冲了出来,挡在方仲秋身前,笑说道:“她不过是闷了,仲秋对她最好,就跟仲秋撒娇。”
方仲秋笑笑:“小脸有些发白,是不是生病了?”
桂莲笑道:“大概是在屋里憋久了,如今天气暖和,让她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就好。”
方仲秋回头跟玉容做个鬼脸,和灵犀回了屋中,玉容还要再叫,桂莲已从身后捂住她嘴,将她拖回床上,恨声说道:“这个家里的人,都要防着才是,下次再胡乱叫人,我打折你的腿。”
玉容背过身去,眼泪爬满了小脸。
夜里灵犀从厨房回来,方仲秋沉吟着问道:“桂莲,可跟往常一样?”
灵犀奇道:“怎么想起问桂莲了?还那样啊,如月也去厨房帮忙,三个人更热闹了,说说笑笑的,比以前轻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