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明月人如其名,是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
不像江氏对着隋凤手底下一帮大老粗总是避之唯恐不及,她待人和气,常常未语先笑,眉眼弯弯的,就像两道月芽儿。
金汤寨上下很少有不喜欢她的。
这一路因为要翻山越岭,为图方便,她和贴身的丫鬟都做男子打扮,牵着马匹,马背上驮的麻袋鼓鼓囊囊。
一行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虽然风尘仆仆难掩疲惫,神色中却透着平安归来的喜悦和满足。
“我的娘哎,终于到家了,这一趟可累死了。”丫鬟铃铛连声抱怨。
她体力不及明月,出门儿没两天就浑身酸痛,脚底磨出了血泡,来回半个多月,上百里的山路,硬着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小姐都步行,她一个丫鬟哪好骑马?再说这崎岖山路,骑马未必就比走着舒坦,没见队伍中唯一骑马的贺老先生颠得骨头都要散了,直说这一趟下来至少折寿十年。
真不明白小姐为什么非要带着这个穷酸出门。
多半是因为贺老先生讲话太直,老是得罪人,小姐怕不在眼前照看着,他被人套了麻袋吧。
明月不为所动,嘴角含笑:“先前是谁嚷嚷着非要跟出来的,我看在昌临的时候你那逛街的劲头儿,可不像累得要死要活。”
他们这次出门,是到邺州重镇昌临去采办年货。
姑娘家有些私密的东西要买,交给旁人不放心。
去年秋天大土匪头子陈佐芝联合了包括隋凤在内的三股势力,歃血为盟,共同出击,打得朝廷兵马大败,夺取了三县土地,邺州指挥使马康才没什么真材实学,欺上瞒下到是一把好手,一面在奏章里报说“山匪乃疥癞之患”,一面投其所好地给陈佐芝送礼。
自此这三县土地便一直落在陈佐芝、隋凤等人手里,昌临正在其中。
明月一行之所以在昌临滞留这么久,除了买东西之外,还因陈佐芝最近有些不寻常的动静,想着就近打探一下消息。
力主这么做的是陪明月同去的七当家简经文。
他是个面色黝黑的年轻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这些日子确实是辛苦,等回到寨子大小姐就可以好好歇息了,呆会儿配点草药泡泡脚,再叫梅大嫂子整两个菜,温壶黄酒,一准儿解乏。”
贺老先生脸拉得老长:“她怎么歇息自有太太操心,你少无事献殷勤。”
简经文为之气结,他没读过多少书也知道“无事献殷勤”这五个字后面接的是非奸即盗,真想不通世上怎么有这么惹人厌的老东西,要不是知道他那把老骨头肯定经不起自己一巴掌,明月又莫名袒护他,早就打落对方满嘴牙,看他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铃铛见势不妙,连忙诈作惊讶,“哇”的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离远指了寨门外头:“怎得停了这么多车,不会都是来给咱们送礼的吧?”
简经文转过这口气,露出笑容:“我看十有八/九。”
贺老先生摇头叹息:“唉,汲汲营营,世风日下。”
众人吵吵闹闹间,金汤寨的寨丁们已经打开了寨门迎出来,山寨外边充满着欢声笑语。
明月叫过一个头目,问清楚父亲这会儿正带着几位当家的款待客人,这几日上门送礼的人络绎不绝,离得近的放下礼物就走了,留下的几位都是远道而来,不好冷落,留饭歇上一宿,明日再叫走。
诸人对此司空见惯,知道隋凤那里得着消息还得一会儿,接到禀报也多半儿不会停下酒宴,简经文直接去聚事厅见隋凤,余人就地解散,明月则预备回去沐浴更衣了之后先见娘亲江氏。
她点了两个熟悉的寨丁帮忙,将马匹连同采购的货物交给他们归置。
金汤寨发展到现在,已是近千户人家的大寨子,寨子里的布局分内外两重,外层修着箭台马道和演武场,内层住家鳞次栉比,同一个小县城也差不多。
明月带着铃铛穿过两条街,到了自家门前。
没等上前叫门,那街门却“吱扭”一声开了,梅大嫂子让在一旁,摆出送客的架势:“太太病着,实在不方便见姑娘,天晚了,就不留您了……”
那客人迈步出来,和明月打了个照面。
明月见这从自家出来的女子十分眼生,大约二十出头模样,作未嫁打扮,扎着长长的发辫,穿了件银红色的古香缎小袄,下身配深紫色撒花裙,杏眼桃腮,身形窈窕,看惯了寨子里荆钗布裙的女人,乍一见还真有几分惊艳之感。
明月不由挑了下眉,这会儿顾不得是否失礼,接口问梅大嫂子:“我娘病了?”
梅大嫂子话未说完就瞧见了明月,哪还顾得上理会那宋安如,欢喜道:“大小姐回来了。哎呀,这一去半个多月,可想死大伙了。”又嗔怪铃铛:“你个死丫头,我看你是尼姑下山野了心,也不知道催着大小姐早点儿回来。”
铃铛冤枉得很,嘟嘴道:“婶子净瞎说,我早就想回了,是小姐不肯。”
明月点了点头,只看梅大嫂子这回应,不用说,江氏肯定没有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