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开完了,资料也看得差不多了,云修坐着休息了一会儿,便决定去理工大看看云笙。
前段时间他和温岚通过一次电话,问了她云笙上学的事情,当时因为父亲的案子家里一贫如洗,温饱都成了问题,云笙的学费就成了家里最大的重担,可还没等云修想好办法,云笙就不声不响地申请了退学,要不是辅导员亲自打电话来问原因,云修都不知道自家弟弟鸟悄儿地干了件这么伟大的事情。那天是他平生第一次冲云笙发火,少年一直垂头沉默,最后忽然抬头盯着他,咬着唇小声说,“哥哥,我看不得你那么辛苦,我长大了,我也能赚钱照顾你。”
云修头一次感到一种不同以往的心痛,那不是身体的疼痛,更像是整颗心被什么有力的东西抓住,温热着,又麻又酸,疼得他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觉得自己坚持的那点尊严忽然就不值一提了,他开始四处乞讨,撇开脸面只要能拿到钱就好,他甚至向过去结识的那些高干子弟们求助,即便为此承受数不清的怜悯和鄙夷的目光,他还是陪笑着,乞求着,把所有的自尊践踏在脚底,只想快点攒够弟弟的学费,好让他重新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可他还没攒够零头,老天就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虽然自己现在危机四伏,可这和过去无能为力的绝望痛苦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云修出了门,照例召唤出跟宠卡洛同学,然后坐在车里思考他的财产转移计划。这事儿不可避免地要跟云笙打好招呼,他对这个弟弟太了解,单纯善良,很容易轻信别人,自己伪装的“贺子漠”有恩于他们母子,那孩子一定是感恩戴德,不会怀疑自己的目的。
云修到了他们学校,吩咐卡洛把车停靠在路边,看门老大爷很会看人眼色,从那辆车出现到云修他们下车,老爷子就判断出眼前这男人非富即贵,所以云修两脚刚落地,老大爷一张老脸就笑成了一朵菊花,特别灿烂地跟他打招呼,“这位先生嘿,咱外人来学校得登记哈!”
云修冲老大爷笑笑,签字时候忍不住抽嘴角,这老东西,最会见风使舵,自己以前落魄时候来找云笙,这老家伙眼睛冲天,压根儿看不着他似的,这会儿倒是热情得很。拿笔签了字,云修招呼卡洛也签一下,然后两人在老大爷撒欢儿似的恭送声中一脸黑线地继续开车进了校门。
等两人的车走远了,随后跟上的一辆黑色轿车里走下来一个黑衣男人,那人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才迈着步子若有所思地走到收发室门口。
“嘿,唐先生,又来啦!”
男人瞥了他一眼,拿起笔随意地在登记簿上划拉两下,他盯着上面的名字看了半晌,然后意味不明地,轻声念出来。
“贺子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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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修找到云笙上课的阶梯教室,透过玻璃窗正看到云笙坐在后排座位上奋笔疾书,弟弟功课一向很好,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经历过那种波折后一定更是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云修就这么靠着门墙,静静看着云笙时而皱眉时而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看着,眼里不自觉就溢满了暖暖的柔情。
就这么站到下课铃响,教室里没一会儿就热闹起来,三五成群的学生唠嗑扯皮,只有云笙在那儿乖乖坐着,像是在研究刚才课堂上老师解说的问题,神情专注又认真,目不斜视。云修刚想过去叫他,忽然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寸头男生突然走到云笙面前,表情很不客气地说了句什么,云笙白净的脸突然就红了,一双大眼睛死死瞪着他,咬着唇急急辩解,那男生冷笑了一声和周围人说了一句,周围立刻哄堂大笑,云笙慌张地看看四周,脸胀得更红,眼睛也跟着红了,越说越急,最后像是怎么也说不过他们,特别无措地孤零零站在那里。他瞪着那男生半晌,终于忍无可忍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拔腿跑出了教室。
云修把一切看在眼里,云笙像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一头冲出来,也不看路,正正就撞进了他怀里,男孩儿惊了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云修心口又闷又疼,看着弟弟委屈的眼睛,心脏跟着微微抽痛了一下。
云笙愣愣叫他,“贺……大哥?”
教室里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云修忍着心里的怒意,面色冷淡地朝教室内扫了一眼,然后定定看向那高大的寸头男生,漆黑深沉的目光无声无息地停在那人身上三秒,然后沉默着收回眼,再看向云笙时神色一软,满眼心疼地说道,“怎么哭了?谁欺负你?”
云笙呆了一会儿,犹豫着摇头,“没、没有……”
云修抬手轻轻把他眼角的泪擦干净,这才抬头淡淡看向那个趾高气扬的高大少年,“你对小笙有什么不满?”
贺子漠这个人,单从外表上来看,标准的倒三角修长身材,一张棱角分明的深邃轮廓,绝对是登得上杂志封面的型男一枚,再加上一身名牌的修饰,越发彰显了他成熟男人稳重儒雅的气质,他这两眼一扫,声音冷冷一出,教室里瞬间充盈了粉红色的心形泡泡,隐隐有爆炸的趋势。
那男生回过神来,被这么压迫性的目光一瞅,本能地肝儿颤,却仍是直着脖子哼道,“他们云家那点儿事全中国都知道了好吗,赈灾的钱都敢挪用,这种人的儿子以后也指不定是个贪官,上什么学!”
感觉到一旁的云笙不自觉颤了一下,云修双眼沉沉地盯着面前的男生,目光锐利却忍而不发,只一步步慢慢走到那男生面前,声音如同被磨砂过的磁石,低沉,却又阴冷,“贪官的儿子又怎么样?死刑犯的儿子又怎么样?你是瞧不起他,还是嫉妒他?”
那男生被他看得一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云修走近他微微俯下-身,勾起的嘴角露出一个浅笑,却使得那双冷冽的眸子霎时眯成了一个危险的弧度,“云牧风在的时候,他是云家的小公子,现在不在了,也是我们贺家的小少爷,他这辈子都是注定活在上流社会里的人,你这样的……”云修笑着上下打量着少年的模样,又低低笑道,“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哪来嘲笑他的底气?”
男生被说得面红耳赤,被男人眼里的鄙夷神色气得口不择言,“你算什么东西!他爸的朋友?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修呵地一笑,抱着手臂挑了挑眉,“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像你这种,自己考不过别人就挑别人的出身出言讽刺,企图影响对方挤走对手的小人,又算得上什么好东西?”云修不经意似的瞥了一眼那男生桌上的本子,而后眯眼笑道,“方齐为同学,我真该和你的父亲好好聊一聊心理学方面的问题,探讨一下你这么阴暗扭曲的心理,是不是有必要送到教务处好好治疗一下?”
被点名道姓,男孩儿一下子惊住,他瞪大眼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还来不及反应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却已经被父亲和教务处几个字吓住了。围观的同学们一片死静,云修冷淡地收回眼,看都没再看周围人,只过去拉住云笙,牵着他的手走出了人群。
教室里寂静了片刻,然后蓦然响起惊呼声,一群小屁孩儿被男人周身凛冽的低气压震慑住,叽叽喳喳地围成圈讨论,都没有注意到另一边门口,一个一直沉默站着的黑衣男人悄悄转身,看着云修背影的目光带了一丝惊诧和探究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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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笙被云修呆呆拉到操场,好半天才回过神愣愣看他,“贺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