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故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微抬着双眼,轻飘飘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扶川不由得有些心虚,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威严模样。
兮故懒得再看他,将定延珠抛入阵内。
眼看着定延珠自魔躯之顶没入其体,众神仙内心一紧。
在他们看来,那魔躯的结局自是化为齑粉消失于天地之间,神女如此做法,就是明明白白地舍弃了定延珠。
清衍内心倒是毫无波澜,定延珠虽是上古圣物,是众神求之不得的修炼至宝,可对于兮故而言,却不见得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从她将续神丹当不要钱的蜜饯一般喂给他时,清衍就知道,世间一切稀罕之物,在她兮故眼里都不过如此。
可即便如此,却叫人生不出丝毫厌烦,就好像她本该如此。
神女兮故,有傲视一切的资本。
清衍目不转睛地望着兮故。
她纤长的玉指飞快的翻动,正在施法破阵,源源不断地神力自她体内流出,除了扶川,其余的神仙皆数被她的神力团团护住。
扶川内心气结,却不能显露半分。
兮故没有分半点眼神给扶川,眼看着定坤阵就要彻底消失了,必须在定坤阵彻底消失之前将魔躯体内融为一体的妖魔之丹取出,此刻极为关键,马虎不得。
原本被锁住的妖神剑和魔剑随着阵法的破解异动顿生。
虽然知道兮故厉害,但清衍的内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生出了几分焦急,却又无奈于自己如今的状况。
兮故面不改色,长袖一挥,凭空出现一把黑红雾气相绕的长剑,不难看出剑身上还篆刻着红黑铭纹。
长剑犹如疾风一般,一分为二,一黑一红,迎面击上妖神剑和魔剑,天地间顿时狂风大起,霹雳穿透云层,九天惊雷鸣响。
这就是神女的弑魂剑?
众神仙只觉得今天开了眼界。
不过既是神剑,戾气也太重了些。
就在在场的众仙神感叹弑魂剑的霸道的时候,魔躯发出一道惨厉的悠长嘶吼。
疾扬和戚容的脸交替出现,面目愈发狰狞,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兮故凝神舞动十指,双手交叉手一提,妖魔之丹倏地出现在魔躯上空。
紧接着,定坤阵彻底消失,魔躯发出巨大的爆裂之声。
众神仙的表情已经不是用目瞪口呆四字可以形容的了,直到周身护体的神力消散都没有反应过来,在妖王魔君即将自毁的时刻,神女竟然还能将融合为一的妖魔之丹取出来。
这就是神女的力量么?
没有神力相护的扶川受到定坤阵破解后妖王戚容魔君疾扬自毁之力带来的冲击,站在原地顿了片刻,随后头颅微微前倾,鲜血自嘴角溢出,然而此时众神仙还在惊愕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天帝受创了。
扶川抬手勾起食指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眼中暗光聚集,转瞬即逝。
妖王魔君皆死,妖神剑和魔剑放弃抵抗,震动着剑身,不约而同地发出嗡嗡嗡的峥鸣,下一刻不顾一切地插入疾扬和戚容消失的地方,激起一地尘埃。
剩下的妖魔兵将已不足为惧,有不少的神仙开始蠢蠢欲动,欲一展身手,若是能就此收服妖魔二界,神仙在六界中的地位必将水涨船高。
兮故手里握着弑魂剑,一双沉静地眸子淡淡地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神仙,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正正邪邪,正邪善恶原是说不清的,就像此时正义的人脸上也会显示丑陋的邪恶,见妖魔二界大势已去,便想着赶尽杀绝,最好能就此收服妖魔二界。
什么各界生灵平等,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更何况,趁虚而入是这些自诩正义君子的神仙该做的事?
兮故在心底暗自嗤笑了一声。
弑魂剑在顷刻间化作一把晕墨的血玉扇,兮故抬手展扇一扫,在场的妖魔瞬间消失不见,就连妖魔之气也都尽数退去。
一瞬间云散雾开,尘埃散尽,无上天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要不是仙神结界消失不见了,妖神剑和魔剑也还插在地上,无上天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役,妖魔之王殒命,众妖兵魔将受重创退散了,仙神二界也没讨到好处,元气大伤不说,还搭上了天族太子牧奕。
此时不知是谁起头谢兮故了一句,剩下的神仙不约而同地扬声开口,“谢神女相助,驱散妖魔,维护正道,我等定铭记在心。”
兮故望向扶川,但笑不语。
仅管满腔怒火,扶川脸上还是浮现出一抹诚恳的笑意,“今日若不是神女相助,苍生定会受难,本尊在谢过神女。”
“苍生?”
兮故扬唇笑了笑。
“苍生也行,不过既然天帝执意要谢,谢本神女倒不必了,毕竟天帝谢过本神女不少回了,不若替苍生谢过奋不顾身、以命出阵的战神大人?”
兮故的语气初听随和,但不难听出里头暗涵的隐隐强势。
扶川怎么可能听不出兮故言语间的嘲讽,只是他又不好当着众神仙的面对兮故发作,只能生生忍下。
恰好此时清衍自祥云上走了下来,扶川骑虎难下,只得端着一副理所当然谢清衍的模样感谢他的奋不顾身。
面上笑着,扶川袖中的手却紧握成拳。
明明他才是这场战役中承受最多苦痛的,他还失去了牧奕,他才是最大的功臣,到头来功劳苦劳全归他人,他做的一切反倒变成理所当然了。
兮故就是专门克他的,扶川内心气血上涌。
若不是迫不得已,他绝不会让兮故有出头的机会。
谢也谢过了,扶川不想再看众位神仙那一副副崇拜兮故的模样,以在场的众神仙劳苦功高为名,让他们各归各处将养恢复,同时传音兮故。
众仙神们恋恋不舍的离开无上天。
若不是天帝发话,他觉得他们可以再留在无上天多看神女一会,神女不仅修为厉害,还生得这样好看,一颦一笑满是风情,多看一眼都是享受。
清衍轻咳了一声,作势拜别。
兮故一个眼神过去,清衍生生定在原地,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抬不动脚步,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极其陌生。
清衍抬眸望向兮故,轻轻地唤了一声“神女?”
“天帝有话要单独和我说,你去云上等我可好?”
与之前略带强势的语气不同,此时她轻柔,眼里缀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像是真的在询问他的意见。
清衍张了张嘴,想要拒绝,却鬼使神差的说了一个‘好’字。
兮故脸上笑意更甚。
清衍转身踏上祥云,眉眼染上了难见的郁结。
望着清衍踏上祥云,兮故收了视线的同时也收了笑意,漫不经心的开口,“说吧。”
“可有法复活牧奕?”
扶川目不转睛地望着兮故,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肯定的答案。
兮故抬眸对上扶川的视线。
她觉得扶川现在的表情可笑极了,“扶川,这么多年了,天帝该有的气度你依旧没有,你还是那个嘴上嚷嚷着天下苍生,心里却只装着自己神。”
扶川顿时面色铁青,反驳的话还未说出口,又听兮故道,“那些流言蜚语都住进了你心里,我知你不想求我,甚至想除了我,因为你觉得我威胁到了你的地位,这我都理解,人界的君王还会忌惮功高盖主的臣子呢,更何况我还不是你的臣子,而是一个你永远都比不过的古神,所以无论我对你说多少次‘我对天帝之位没有半点想法’,你也不会信,弱者怎么会相信强者对他的承诺呢?你说是吧,天帝?”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更何况你所说的一切都不过是你自己的揣测,我何时想要除了你!”
“许多事,你我心里皆有数,我也不想同你争论,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因果业障,牧奕殒命,不为大义,而因你。”
扶川的面色难看不已,威严的声音染上了怒意,“神女慎言,我儿牧奕乃是为正道苍生而死,我与之荣焉。”
“哟,恼羞成怒了?”兮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收起你可笑的怒气,你的怒只能让弱者惧怕,而我,兮故,不会。你荣就荣吧,反正死的不是我儿子,你就是大摆宴席庆祝也与我无关,但愿天后能与你共荣。”
扶川的满腔怒意突然在此时爆发,“兮故,你贵为神女,苍生有难时却总将自己当做一个局外人,如此作为,实在愧为神女!你明明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却依旧袖手旁观,若是你能早些主动前来,为苍生尽一份力,牧奕也不会死!”
兮故的脸沉了下来。
眼前的这位,就是她亲手扶上天帝之位的神,没有半分天帝的气度,倒有市井泼皮的影子。
扶川怒火中烧,嘴一刻不停地说着。
良久之后,兮故懒懒抬眼,“说完了?”
“使用禁术是为了苍生,以子为祭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可这些都不如天帝舍己之身为苍生来的令人敬佩,有时间在我面前耍嘴皮子,不若多花些时间修行,免得一出事就来找我。”
语毕,兮故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清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