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妤听得这话微微一怔,能被阿福这样称呼的,也就只有霍青行了,可他?怎么会来?自打那混蛋要跟她保持距离后就再也没登过金香楼的门了。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了,但她还是撂下笔,开了口,“请他?进来。”
门被推开。
霍青行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阮妤这间厢房是在拐角处,平日外头少见阳光,加上今日又?是阴天,那外头的光线便?更暗了,可此时因为男人?的存在,竟让那昏暗的窄道?也添了一些光亮。
阮妤原本平静的目光在看到霍青行时微微一怔,站在门外的男人?身高腿长,如松如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圆领长袍,里头是一身白色交领中衣,腰间系墨玉佩荷包,从前穿衣严实到连脖子都不肯露,今日却露出修长的脖颈。
他?皮肤白皙,在暗中尤甚,如白玉一般,阮妤记得他?右耳延伸下来的那处地方有一颗很浅的痣,不久前,她还在梦中亲吻那处地方,想到那个梦,阮妤眼神?微闪,忙收回眼帘佯装口渴一般拿起一旁的茶盏做贼心虚般喝了一口。
霍青行倒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他?只是侧头和?给他?带路的阿福说了一声“多谢”,而后抬脚走了进去。
“霍公子。”谭柔见他?进来便?垂下眼,福了福。
“谭小姐。”霍青行闻声驻步也回了礼,他?言语还算温和?,礼数也十分周全,却始终保持着该有的距离,垂着眼,并?未把视线直晃晃落在一个女子的身上。
“又?不是头一回见面,哪有这么多礼。”阮妤此时已?从先前的怔忡和?腹诽中回过神?了,瞧见他?们遥遥行礼,不由好笑地扬起眉梢搁落茶盏,她一贯是见不得这么多礼数的,挥手让阿福下去后便?问霍青行,“你怎么来了?”
霍青行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偏头看了眼谭柔的方向。
谭柔立刻善解人?意?地和?阮妤说道?:“阮姐姐,刚才屠师傅让我有时间下去一趟。”
阮妤颌首,“去吧。”
等人?走后才继续托着下巴看着面前那个沉默少语的霍青行,也不说话,就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霍青行等身后的房门被人?关上才抬起眼帘看向对面坐在铺着锦色软毡太?师椅上的阮妤,她坐得并?不算端正,身子微微前倾,手托着下巴,目光更是没有一丝避讳地看着他?。
若是最初认识那会,看到这样的阮妤,他?必定是要皱眉的。
可如今——
除了那不住跳动?的心脏,霍青行觉得自己唇齿之间也仿佛偷尝了一抹上好的花蜜,让他?一贯绷紧的嘴角也不由变得柔和?起来。
但也只是一点。
怕人?觉得突兀和?奇怪,即使他?满心欢喜,还是把心意?和?欢愉都偷藏起来,不让人?轻易瞧见。
“我听宋辙说,你未用他?。”霍青行看着她开了口。
乍然听到这么一个名字,阮妤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回想谭柔先前说的话,倒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原本还在想霍青行今日是做什么来的,如今觉出眉目,那股子不爽立刻从心底蔓延到眉梢,原本前倾的身子向后靠去,挑起唇角冷声道?:“我还当是因为什么才劳你特地走了这么一程,原来是替你朋友说话来了。”
阮妤今日穿着一身紫衣华服,上绣繁丽花纹,头发挽了一个飞燕髻,斜插两支珠钗,绷着脸和?嘴角,不见平日的温柔可亲,像一个矜傲高贵的美?人?。
她靠坐在太?师椅上,微微抬着下巴,眉眼俱冷看着霍青行,嗤笑道?:“我做什么非要用你请的人?,这天底下好画师这么多,你是觉得我请不起别人?吗?”
霍青行听着她的冷言冷语也没生气?,点漆的眼底深处还闪过一抹柔和?,他?没有去打断她的话,等人?说完才温声说道?:“我是想问你,若是你没请别人?,我还能给你画画吗?”
脸上的冷意?骤然一滞,阮妤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
她讷讷问道?。
少见她这副模样,霍青行眉眼温柔,恐她发现忙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笑意?,等抬头的时候倒是恢复如常了,看着她又?用很轻柔缓慢的语调问了一遍,“我能继续给你画画吗?”
这下——
阮妤倒是听清楚了,她眨了眨眼,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霍青行,似乎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心底那一抹不爽无端散了大半。
脸上的冷凝也消失一些,只留有几抹供阮妤装腔作势。
她依旧靠坐在太?师椅上,却不似先前挺直脊背僵着脸,端得一副冷艳高贵不可亲近的模样,此时她虽然还靠坐着,眉眼上的冷意?却少了许多,甚至还好整以暇握过茶盏喝了一口,而后才看着霍青行懒懒道?:“怎么?不用他?就要用你啊?”
“霍先生就这么厉害吗?”
站在长桌前的少年郎既不说话也不反驳,只垂着他?那双凤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阮妤也不知?怎得,看着他?这副模样,喉间那些还未吐完的冷嘲热讽忽然就有些吐不出去了,到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茶盖一扣,哼道?:“霍先生现在不怕人?言可畏了?”
霍青行轻轻嗯一声,“不怕了。”
倒没想到他?会这么坦诚,阮妤呆了下才问,“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