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总,什么?千总?”
“他在说哪个阮千总呀?难不成是庭之?听着倒像是个官衔。”
身后妇人嘀嘀咕咕,声音却不敢太响,现在的人对当官的,尤其是武将都有些?天生的畏惧,就连一向泼辣的阮陈氏此时看着近在眼前的将士也?惨白着脸,不敢吱声。
阮卓白也?没有说话?。
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敢置信,阮庭之居然……居然真的当上官了!他自幼读书?,虽志不在此,但比起这些?无知妇孺总归还是要懂一些?的,千总是武官头衔,虽然只有八品,但也?能领导两百号人,不过三个月的时间,阮庭之不仅真的进了忠义王的军队,居然还当上了官,带上了兵!
怎么?,会这样?
他脸色苍白,牙根却紧咬着,宽袖里的手更是攥得紧紧的,仿佛不这样,他就要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穿着软甲的年轻将士见?周遭都在看他却未说话?,而眼前那位年轻男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阴沉双目喷火,行军作战的人仿佛天生就对一些?事物格外?敏感,就像现在,看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年轻人,他却已?经生出一抹不喜。
刚想再?问一下别人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道熟悉的男人声音,“蓟云?”
被唤作“蓟云”的男人立刻循声看去,待瞧见?阮庭之的身影,刚刚还严肃着脸的年轻将士立刻笑起来,“大人!”他三步并作两步朝人走去,待看到跟在他身后的人,脚步又是一顿,十?分有礼地朝他们拱手,“两位就是大人的父母吧。”
又看向阮妤,想到大人曾在军营说起过的妹妹,估计这位便是了。
只是没想到大人的妹妹竟这样好看,蓟云小麦色的脸庞透出一些?红晕,朝人也?拱手一礼,喊了一声“阮小姐”便站在一旁。
阮妤神色如常朝人回礼。
阮父阮母却是被吓了一跳。
他们还是第一次被将士行礼,等反应过来才问阮庭之,“这位是?”
阮庭之向他们介绍,“是我?军营的兄弟,叫蓟云。”说完看向蓟云,“你怎么?来了?”又扫了一眼外?头的人,全都在往这边看,唯恐是要事,他道,“进去说吧。”
……
他们进屋之后,外?头的人却不减反增。
原本不知道的人也?都被人喊了过来,说是阮家来了位将领,还说阮家那个调皮的小子现在当官了,虽然不清楚“千总”是个什么?头衔,但“大人”两字,他们还是听得懂的。
没想到阮庭之离家三月,再?回来居然就当官了,一群人咂舌不已?,看着还呆站在阮家门前的阮陈氏母子,不由问道:“阮太太,你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吗?”
“对啊对啊,你们可是一家人,这庭之什么?时候当官啦?当的是什么?官,厉害不厉害啊?”
阮陈氏哪里答得出?又见?那群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顿时骂道:“关你们什么?事,嘴巴长在脸上,自己不会去问?”她骂骂咧咧一句,刚要喊阮卓白回家,却发现刚刚还站在身边的少年已?经抬脚离开了。
“卓白,等等我?!”她说着就推开众人往前面跑。
被阮陈氏推开的几个妇人不由啐道:“什么?东西?我?看这二房是越来越不行了。”
“那可不,现在阮家大房,女儿做生意,儿子当官,这以?后怕是知县大人都得敬着他们呢。”
……
外?头吵吵嚷嚷,屋子里倒是安静。
阮妤端来新?茶递给蓟云,又给阮父阮母他们续了茶。
“多谢阮小姐。”蓟云忙接过道谢,却还是不敢抬头看阮妤,只同身边的阮庭之说明来意,“我?是奉少将军之命来通知大人,三天后大人直接去往荆州大营会合,届时,兵马会从那边出发。”
听到“少将军”三个字,阮妤喝茶的动作一顿,但也?就一个呼吸的光景,她就又垂下眼喝起茶。
“怎么?突然去荆州了?”阮庭之奇怪道,“之前不是说在江陵府集合吗?”
蓟云摇头,“这个属下不知。”
阮庭之也?就没再?多问,只道:“那这几天你就待在我?家,回头我?们一起去。”
“我?还得去和其他几个邻近的弟兄说一声。”事发突然,蓟云因为是孤儿,不似阮庭之他们需要向家人汇报,这几日便一直待在军营,得了差事后他先?来找了阮庭之,但还有一些?营中兄弟也?需要他去告知一声。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大人,我?得走了。”
“这么?急?”阮母跟着起来,“你辛苦这么?一趟,好歹留在家中吃了午饭再?走啊。”
“多谢伯母,但今日还有事,等日后若有机会,我?再?来叨扰。”蓟云憨笑道。
阮母还要再?说。
阮庭之按住阮母的胳膊,“娘,他还有公务要忙,以?后再?说吧。”
既是公事,阮母便不好再?说了,阮庭之看着蓟云,“走吧,我?送你出去。”
两人往外?走。
这会外?头已?经没什么?人了,快走到外?头的时候,蓟云驻足看向阮庭之,“大人就送到这吧。”说完,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个年轻男人又提了一句,“我?刚刚在外?头瞧见?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男人,大人可知道是谁?”
“蓝色长衫?”
阮庭之回想阮卓白穿得衣裳,道:“是我?堂弟,怎么?了?”
倒是没想到居然会是大人的堂弟,蓟云皱了皱眉,又犹豫了下才说,“我?刚刚说起大人官衔之时,那人似有不满,大人还是小心一些?。”
这话?若是别人说,阮庭之绝不会信,但蓟云是他们这一支小队里六识最灵敏的,之前他们授命去剿一个土匪窝的时候也?是他最先?察觉到山里的异样。
而且他和卓白无冤无仇,这次更是第一次见?面,又岂会平白无故污蔑卓白?
阮庭之眉头微锁,但看着蓟云担忧的脸庞还是露齿一笑,他抬手拍了拍蓟云的肩膀,“知道了,我?会提防的。”目送蓟云走后,阮庭之这才敛了表情重?新?回屋,脚步刚迈进堂间,就发现屋子里三双目光,六只眼睛全看着他。
脚步一顿,阮庭之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干嘛这样看着我??”
阮父阮母仿佛还处于怔忡之中,未曾开口?,阮妤倒是放下茶盏,转过头,笑吟吟地问,“哥哥何时当官了?”
“不是什么?大官。”阮庭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性子好,为人赤忱又爱帮助人,底下的人都挺服气他的,他自己也?不把别人当部下,都是当兄弟看待,所以?也?没觉得自己这个官衔有什么?。
但看着阮妤一脸好奇的样子,还是开了口?,“我?刚进新?兵营那会正好接到一个任务去山上剿匪,运气好,把那个土匪窝剿了,还找到不少赃物。”
阮妤却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
果?然,阮庭之犹豫了下,又说,“那次剿匪回去的路上,我?们碰到一伙人想刺杀忠义王,我?就帮着挡了一下,后来就被提了上去。”这次声音放得格外?轻,神情也?有些?严肃,“这是要事,爹娘,妹妹,你们千万不能传出去。”
阮父自然知晓其中的厉害,肃起脸,点?了点?头。
阮母却一脸担心地站起身,握着阮庭之上下查看,“你有没有事?你这孩子,忠义王身边这么?多人,要你去帮什么?忙?”
“没事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阮庭之宽慰道,“我?也?就是挡了下,很快王爷身边的人就把那些?人给制住了。”
“以?后小心些?,别总是强出头,你记着,爹娘不要你当什么?大官!”阮母的眼眶还有些?红。
阮庭之自然一一应了。
又说了几句,阮父也?差不多时间去书?斋了,他起身往外?走,阮母抹了眼眶收拾东西去后厨,阮庭之看着阮妤,低声说,“妹妹,我?有话?和你说。”
知道他要说什么?,阮妤点?点?头,“我?们去外?面说吧。”
兄妹俩一道往外?走去。
说有话?说的阮庭之却一直皱着眉,走了很久也?没开口?,最后还是阮妤笑着问道:“哥哥是想问我?为什么?要针对阮卓白吧?”
现在没人了,她连一声假意的二哥也?不愿喊了。
阮庭之倒是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愣了下,才点?点?头,“啊,是……”他停下脚步,看着阮妤犹豫道,“是不是二弟惹你不高兴了?还是二婶和小睿,要是他们说了你什么?,你就和我?说,我?去同他们说!”
即使不知道是什么?事,但阮庭之说的全是关心阮妤的话?。
阮妤心下一暖,略弯的杏眼也?闪着璀璨的笑意,她柔声,却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哥哥可信我??”
阮庭之一怔,反应过来立刻道:“自然!”
阮妤便说,“有些?事,爹爹和娘亲不愿同你说,是怕你担心,但我?想还是和哥哥说一声比较好。我?刚回家没多久,二婶就带着阮卓白来我?们家,想逼着爹娘过继他。”
“啊?”
阮庭之傻眼,“为什么?过继?”
阮妤看着他,语气淡淡,“自然是为了金香楼。”见?他神色微怔,似不敢置信,阮妤继续说,“金香楼一向有长房子嗣才能过继的规矩,爹爹一心打理书?斋,哥哥走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吗?”
她语气并不重?,甚至算得上是柔和,可阮庭之却听得有些?无地自容。
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哑,“我?没想到二弟他们会这样做,我?……”他似是想解释,却发现言语苍白,最后只能羞愧得埋下头,“是我?考虑不周。”
阮妤见?朝气蓬勃的少年低下头,又温声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哥哥心怀愧疚,每个人都有追求梦想的权力,哥哥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对。”
“我?只是想让哥哥知道你眼中的那位好弟弟其实根本不如表面展现出来的那样温和,人心难测,□□后还是要多加提防,警惕才是。”
旁的话?,她未再?多说,但也?足以?让阮庭之沉思了。
无论是阮卓白还是阮云舒,她虽然懒得搭理他们,但也?不会让他们用心机手段蒙骗了她的家人。
阮庭之沉默着,没有说话?。
阮家这一辈没有多少子嗣,他跟阮卓白又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错,虽然小时候也?会烦阮卓白的存在让他总是被阮父耳提面命拿来比较,但他从来不曾嫉恨过他。
在他眼中,他的堂弟优秀,聪明,温润,谦逊。
可今日——
他却听说了一个不一样的阮卓白。
先?是蓟云的提醒,然后是阿妤的话?,阮庭之抿着唇低着头,好一会才看着眼前的少女,低声说,“我?知道了。”
阮妤见?少年抿着嘴唇,神色似有落拓和难过,知他一时半会难以?接受,也?没多说这事,想起之前他的话?才问道:“王爷的伤严重?吗?”
这个话?题跨度太大,阮庭之呆了一下才讷讷答道:“就是肩上中了一箭,不算严重?。”说完又忍不住问,“妹妹认识王爷吗?”
阮妤倒是也?没瞒他,笑道:“见?过几回。”待瞧见?他微微睁大的眼睛,又笑着说,“我?从前那个身份,大概得喊他一声伯伯。”
阮庭之一听这话?,眼睛倏然瞪大了。
阮妤笑笑,原本还想问下徐之恒,想想又作罢,“哥哥还有别的要问吗?”
阮庭之还处于呆怔之中,闻言摇了摇头,想到什么?又点?头道,“对了,妹妹,你是怎么?知道当初是二弟说服我?离开的?”这事,他从未和别人说起过。
“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