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音使。”
慕容白对颜音行了个礼。
颜音很自然地翘着二郎腿,娇柔的身体靠在桌边,轻软的布料勾勒出魅惑的曲线。
她手里把玩着从一个小男孩那里抢来的拨浪鼓,捏着手柄,轻轻一转,拨浪鼓“滴咚滴咚”地响着。
颜音的手指纤细但干燥,她的手骨比较粗,整只?手看起来就像是皮包着骨头,指节分明。
她的指甲略长?,在脸上轻轻刮着的时候有种天然的妖冶感。
两鬓的发丝搭在眉梢处,黑发微卷,衬托着她鹅蛋状的小脸。
与上次所见不同,她的眉心散发出来的不是魅力,而?是郁结。
在简易的桌上,还多了两壶酒。
“找你没什么事,就是来跟你叙旧的。”颜音说?完将拨浪鼓往桌上一放,手指轻扣桌面示意慕容白坐下来。
“我?与,魔音使,叙旧?”
颜音“哦”了一声,拍了拍额头道:“我?忘记你失忆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木讷,不掺杂任何感情。
慕容白坐下后,颜音手肘一推,其中?一壶酒被推到?了慕容白面前。
“陪我?喝点?吧。”颜音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慕容白有些惊讶道:“我??”我?几时喝过酒?
她永远不会忘记,以前被甘棠哄骗着喝了一小口?竹叶酒,把甘家上上下下都惊动了的事,甘家祠堂都快被她毁了。
颜音不管慕容白说?什么,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
酒壶落桌,几滴晶莹的酒滴挂在颜音红.唇边。
甘棠能理解颜音为何会找上慕容白,不管是魔界还是人界,民众们都把血统看得?很重要。
她母亲是人父亲是魔,不管是人还是魔,都排斥半人半魔的存在。
所以在魔界,颜音虽然位高权重,但没有一个可以交谈的朋友。
可能是因着她的关系,颜音才会觉得?慕容白可以倾诉倾诉心事。
慕容白与颜音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在她“死”之前的前一年,颜音突然背着甘棠偷偷出现在映月谷,找到?她说?想看看甘棠的发妻到?底是什么模样。
那时候,慕容白也?才知道颜音的存在。
在那之后,慕容白突然不知道自己待在映月谷的意义?是什么。
所以在魔徒袭来的时候,她才不想反抗。
慕容白看了一眼颜音,颜音的神情动作有种新娘嫁人新郎却不是我?的既视感。
“魔音使也?会有烦恼吗?”
霸占了棠儿那么多年,还辜负了她的信任。今日?以为我?的记忆还是一片空白,与我?推杯换盏。
看来,你也?是个可怜人。
颜音眼神有些迷茫,她手自然垂在白瓷壶的手把上,手腕的线条弧度煞是流畅好看。
“你知道,现今我?们魔徒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唉——多年前,我?喜欢上了我?们共同认识的一位……好友。”
“魔音使可否说?得?详细一点??这位共同好友姓甚名谁?现居何处?”听到?与她以前的记忆有关的事,慕容白两眼放光,“或许……她能让我?恢复记忆。”
纵然你魔音使参与过我?的生活,我?也?不会求你告诉我?点?儿记忆中?的什么。
颜音壶到?嘴边又放下,苦笑一声:“真希望自己能像你一样,忘记许多事情。”
“忘记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有记得?才会深刻。”
慕容白举起酒壶,将壶嘴悬在空中?对着嘴,仰起头。
手一倾,透明的液体随着它撞击牙齿的哗哗声倒入慕容白的嘴里。
慕容白道:“既然我?与魔音使有共同的朋友,那我?们以前理应当也?是朋友才对。虽然我?不会喝酒,但听说?与朋友共饮,最畅快不过了。”
慕容白的一举一动都落在颜音眼底。
朋友?
颜音微微歪着白皙的脖子,饶有意味地看着慕容白。
她可不把她当朋友,就算甘棠已?死,她们依然是水火不容的关系状态。
今晚来找慕容白,也?只?是因为她了解了慕容白身份后,突然尘封的关于甘棠的记忆全部?涌了出来。
它们堵着心口?,让她麻木,无法呼吸,无处发泄,着实难受。
这些堵着她心口?的东西,让她与慕容白永远做不了朋友。
“可这个朋友……我?接近她是有目的的。但看着她天真无邪又极度信任我?,我?心里很是愧疚。有时候我?甚至想告诉她,别什么秘密都跟我?说?。呵,那时候我?多希望我?跟你的身份调换一下。我?这一生中?,就这么一个朋友。”
慕容白喝了一口?酒,此时她脸上已?经渐渐染上红润的绯色,说?起话来也?有点?含糊不清。
“魔音使为何不跟她说??若你对她是真感情的话,就什么也?不要隐瞒。”假装听不懂颜音意指什么。
躺在床上的甘棠听到?这句话,心想,这是慕容白在暗示自己吗?
慕容白与颜音在甘棠面前相聚,就是想告诉甘棠她和?魔界有联系,她就是道友一号嘴里的那个与魔徒亲近的仙道。
她一直在找机会跟甘棠说?,可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能让甘棠接受这件事。
今日?不去?神树处,而?是与颜音在这放块的空间里,也?是她的选择。
慕容白想着想着,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我?若是魔音使,喜欢她就应该把她、把她堵在那儿,告、告诉她!然后、就、问她的心思如何……你若、若是与我?想法一致,那我?就算是背道而?驰,也?要与她一起。”
颜音看向慕容白冷清的眸子,今夜之前,她怎么也?想不到?慕容白竟会有这种想法。
映月谷那夜过后,颜音就把自己封闭在小空间里修炼,直到?魔君召唤她的时候她才醒来,出来已?是四年之后了。
与白英将军出现在竹林,看到?慕容白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但慕容白与甘棠的那位亡妻长?相和?冷清淡雅的气质一模一样,这不得?不让她怀疑。
回去?后,白英将军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
现在,她不知道她对慕容白是羡慕还是嫉妒,可能嫉妒多一点?吧!
颜音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脸颊爬上红晕,眼中?也?有了红血丝。
自从看到?慕容白后,她对甘棠的思念越来越浓,愧疚也?越来越深。
她不知道跟谁说?,也?不知道怎样发泄。
今夜与慕容白的行为和?对谈,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啊——啊——”黑鸦在外?面叫起,提醒颜音该走了。
凉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她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许多。
颜音起身拿起拨浪鼓,黑眸看着慕容白,恢复轻视世间万物皆拜倒在老娘石榴裙下的眼神。
“今日?跟你说?了这些,不代表我?就这么跟你做朋友了。”
她嘴角勾起,鼻孔发出轻笑。
“我?、我?也?一样!”慕容白脸上的绯红顺着玉脂般细腻的脖颈,蔓延到?温热的指尖。
颜音上前几步,俯身走到?半趴在桌上醉醺醺的慕容白身边。
她俯身道:“对了,我?对你了解不多,所以也?不知道你那十年发生的事情。但我?知道,之前的你……也?是暗中?对这个朋友情愫深埋,芳心暗许。可她……”
颜音唇角缓缓放松,靠近慕容白耳朵,带着醉意的湿热气息连带着话语飘进慕容白耳里——
“她只?喜欢跟我?在一起。”
甘棠嘴唇微张,她在床帘后面都能感觉得?到?慕容白周身凝聚的寒气,这些寒气慢慢聚拢,朝她扑来,一路寒霜带闪电。
颜音你不要搞事情啊!
颜音说?完笑了笑,心情顺畅了一点?,顺手将她的空酒壶拿走。
屋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满屋的酒香味,和?甘棠扑通扑通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