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仪真愈发怀不能平:“我翁翁为官数十载,在朝中素有清名,公使酒之事,定然是有人陷害,他谢表上的话又哪里不妥,邓绾如此构陷,御史台和大理寺便不审么?”
“御史台处处都是新党之人,邓绾党附王安石,这判决又是王安石亲笔所签,朝野上下谁人敢言?”
“所以官家看了此状,便让我翁翁赋闲在家,逼得我翁翁自尽而死!”
陈仪真只觉气不过:“奸佞当道昏君误国,忠良之士清名尽毁,这算是什么世道?”
“官家不是昏君,王安石也非奸佞。”
“非要穷兵黩武犹如汉武,才算昏庸不成?”
向宗良沉默片刻,只道:“那日你在清平司见的,就是官家。司天监言四月朔时,日当食九分,官家下诏自十四日起易服避殿,减免常膳,内出德音大赦天下,他一心所想,皆为国事,你祖父这样的事情,先时并无前例,所以我要帮你。”
“可你先时说,你是新党。”
向宗良又道:“我是新党,可我不觉得翻案有错,正是有你祖父这样的案子发生,新党才为人所垢。帮你平反,也是帮王相公铲除新党恶人,帮这大宋朝堂,御史邓绾左右逢源,随意弹劾旧党士人,实令天下寒心。”
陈仪真算是信了他,抬头道:“向宗良,你与别人不一样。”
“你也与旁人不同。”
二人心照不宣,向宗良又道:“新党之中,翰林学士吕惠卿甚是得官家和王安石看中,此人在官场之上城府极深,你要多加小心。”
“苏陈两家乃是世交,听我爹爹说,吕惠卿嫉妒苏先生声望才学,在王安石面前屡屡离间,苏先生和王安石本无嫌隙,却不得已离开汴京,这人我知道。”
陈仪真没少听苏轼提起过吕惠卿,道:“我该怎么做?”
向宗良正欲答,忽而见一匹失控的马儿朝三人疾驰而来,向宗良本能之下,连忙将二女拉进棚中。虽然与马匹擦肩而过,可整个棚子原本就不稳固,被马儿一撞,竹梁霎时倾倒下来,他见有根竹梁砸向陈仪真,连忙伸手将其护住,那竹梁径直落在自己的臂上,却反而不觉得痛。
四周霎时漫起一片尘土,三人狼狈地站起身来,陈仪真心里甚是过意不去,连忙理了理向宗良身上的杂草,关切道:
“向公子,你胳膊如何?要不要紧?”
向宗良强忍着痛,笑道:“还好还好,并无大碍。”
小月杏眼圆瞪,向两边望道:“谁家的马也不看好,竟由这畜生这般在大街上横行!”
向宗良拂了拂身上尘土,望着一侧金明池,道:“金明池中常有禁军操练,估计这马儿是禁军的。”
他话音刚落,便有几个禁军跑了过来,见马儿伤了人,满脸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方才那马刚从夏运回,还未被驯化,各位没有被伤着吧?”
向宗良面上并无责难之意,只道:“没事。”
有个禁军似是认出了向宗良来,便道:“阁下可是秀州刺史?”
“几位军爷认错了,军爷快快去把那马寻回来,省的再叫它伤了人。”
向宗良连忙摇头,若是被他们认出,少不了要叫随军医官勘察一番,他见陈仪真手上团扇落入了金明池里,只道:
“烦请军爷找根竹竿来,在下感激不尽。”
陈仪真关切不已,轻托起向宗良的手臂,见他臂上发肿,只微微一按,向宗良疼得抽了一口冷气,显然受伤不轻,过意不去道:
“方才多亏公子相助,妾身不知道要如何谢过,公子似有脱臼之迹,还是快回府找个郎中瞧一瞧的好。”
向宗良眼带笑意,只舍不得离了眼前这可人儿:“方才情形危机,换做是任何一个男子,也断不会袖手旁观,小娘子不必多礼,等我把扇子捞起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