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紧,谢天鸿主动站到迎风的一侧,替锦夏遮挡寒意。
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锦夏暗想,身边的男人,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漠嘛。
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太久,新的问题出现了。
半里之外就是云镜居。院中,小娇打着伞不住地兜圈子,似乎十分焦急。再看外面多出的一行鞋印,八成文钧就在房间里。
一想到他很有可能跟谢天鸿撞个对脸,锦夏的脑袋就有斗那么大。
进了前堂,锦夏从他掌中抽出手,背着谢天鸿,用眼神和手势跟小娇交流一番,基本可以确定,文钧的确已经来了。屋子就巴掌大小一间,除了房梁,没什么地方可以藏身。往上一看,果不其然,文钧趴在上面。他嘘一声,让锦夏不要说话。
谢天鸿耳朵动了动,视线微微上移,就在锦夏以为文钧要暴露的时候,他侧过头询问小娇,“房间里这么冷,怎么不生个火盆?”
幸好没有看到文钧,锦夏捏了一把汗。
谢天鸿继续说,“现在去弄一个,记得要用半干半湿的柴草。”
虽然小娇不明白谢天鸿打的是什么哑谜,仍然按照他的要求做了。她把需要用的东西准备妥当,得到谢天鸿的准许后,开始用火石点火。
大雪打湿了半截柴草,火星溅到上面,常常烧到一半就熄灭了。有些勉强能点燃的,冒出一柱浓烟,聚集在屋顶不停地翻滚。
起初,文钧用衣袖掩住口鼻,勉强撑得住,后来身边满是浓雾,烟味越来越大,呛得眼泪直流。他终于从房梁上跳下来,一边拍打身上的烟灰,一边甩开袖子指着谢云鸿大骂:“谢老三,从小你就没长好心眼,到现在也是坏得冒水。明知道我在房梁上,你直接喊我一声,我下来不就得了,非得……咳咳咳,呛死我了。”
谢天鸿示意小娇,把火盆端到外面,等点燃了,再弄回来。
打开窗子,把烟味散尽后,谢天鸿说:“我不知道你在房间里,但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在房间里。”
总共来云镜居两次,两次被谢天鸿抓到,想糊弄过去,怕是没那么容易。
文钧眼睛一转,拍了下脑袋,“对啊,我现在应该在前院打扫积雪。嗯,我先告辞了,等忙完咱们再聊。”
说完,撩起衣袍前裾,准备开溜。
“站住!”
文钧身子一僵,一只脚悬在门槛上,摇了一个圈之后,缩回房间里。他嬉皮笑脸地说:“你是想跟我沟通感情?对不起,三殿下,我没有断袖的爱好。”
说起话来,无半点尊卑分寸,他能安稳地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以后有事来找锦夏,只能站在院子里说,不得踏进房门一步。”谢天鸿的话里没有威胁,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文钧瞧一眼脚底,立即向外跳了一步,站在门槛外面,朝谢天鸿挥手,“你放心,我保证不给你戴绿帽子。”
锦夏汗如雨下。
谢天鸿叮嘱锦夏,“明天回门,你准备一下。我有事先行一步,若是缺什么东西,让小娇通知管家采办。”
就这么走了?锦夏有点不敢相信。
文钧抽出扇子,在身前摇起,大模大样地向门槛里迈了一步。反正谢天鸿不在,有没有踏进房门,他不会知道。
谢天鸿走到院门,忽的回过头,冷着脸说:“脚!”
文钧闻声收回脚。谢天鸿一转身,文钧再次踏入房间。
如此循环三次,文钧主动认输,“行行行,你厉害,大不了我不进去就是。”
得到承诺,谢天鸿放心地走了。
锦夏往院外眺望,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安排小娇在外面放风,她把文钧拖进前堂,关好房门,神色紧张道:“三哥好像知道你的身份了。”
“他知道多少?”
锦夏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一道来,最后说:“他会不会向皇上告密?”
文钧略一思忖,微微摇头,“应该不会。”
如果谢天鸿想告密,昨天拔剑的时候,就该直接砍下文钧的脑袋,而不是留着他连累自己。毕竟文钧的身份特殊,仅知情不报一项,足以为此搭上性命。
谢天鸿只是看起来无情,其实内心深处,比谁都重情重义。
就像儿时,三个人背着相府家丁和皇宫侍卫,扮作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手牵手一起逛庙会。锦夏不小心撞翻了车马店摆在街旁的辔头,正是谢天鸿代她生生受了店掌柜挥过来的两马鞭。他手臂上三寸多长的血口子,愈合后留下的疤痕,过了数年才渐渐淡去。
时至今日,鞭梢破空的声音,锦夏依然记得清晰。
那个时候真好,没有烦恼和压力,每天要做的事,仅仅是长大而已。
如果现在跟当时一样,大家都不知道文钧的身份,大概会一直安逸快乐地生活下去吧。
锦夏捏着手指,犹豫了一会儿,问:“文钧,你能不能停手?”
“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一辈子家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却无能为力?文家二老对我有养育之恩,他们被流放的时候,我没办法阻止,甚至不能上前一步。那种滋味,我这辈子不想再尝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