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我死皮赖脸的求着他们在苍崖门多停留几日,但是经过那一晚,我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我决定早些上路。
彼时穆怀春正在院中的石头上磨着惊香,他抬起剑,砍断了身旁几条枝叶,这才将剑扎入脚边,“为什么?不多陪陪骆生吗?确定?”
“嗯,他希望我早日离开。”
他似乎有话想说,远远的看见骆生踉跄中走来,又没说,只道:“你饿了没有?去吃些东西,等你吃饱了我们就启程。”
我感激他,也感激其他人,没有人多问,自是心知肚明。
我和骆生说到今日要走的时候,彼此显得异常平静,“哥,真的走了,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嗯,去吧。”
一行人出行,骆生拉着我,走在最后,我们身后是渐渐远去的家,不知不觉走到那片草丛附近,我站住与他一同望着那块墓碑,他上前去,用袖子擦了擦,道:“这是块好料,我花了好多气力才搬到这里。”
“你怎么没给我留一块?等我也老去,就来这里。”我紧紧咬着牙根,满脸灿烂,只身跳到青石碑后面,“你真是好眼光,哥,这里真是风水宝地,背山对城,光影随行,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吧,帮我凿一块小碑,不用太大也不要太小,就放在你旁边,待到十年后有人路过,能看到就好,也算是对我死后有一个交代,你在前面,我什么都不会害怕了。”
他提着灯笼的臂膀在颤抖,似乎比草还纤弱,风一吹就要碎了。
“爹娘那里你就不要担心了,我会烧香告诉他们,这一生你对我最好,以往我说要告状,那都是吓唬你的,你是个好哥哥,下辈子也遇不到比你更好的了。”
风从背后拼命吹,将骆生的头发轻轻吹起,将他一面清尘吹的干净。
我作揖:“骆生,就送到这吧,我走了。”
“往后……”
“往后多年唯有梦里相见。”
他笑,也作揖:“往后多年有缘即会相见。”
那一天,那座青山,那一棵树,树下青石碑,那遥远的人,我至今都历历在目。
我记得,骆生说珍重的时候好像眼泪掉了下来,但毕竟时间太久远,现在想来也许是幻觉,他没有哭,他还是我坚强的哥哥。
离开时,浔阳城街边红药依门户,摇曳如初,春去秋来,花儿生死死生,猜不透要经历多少代人的轮回。
花叶常在,日月常在,但那时候,并肩看花的两个人却不知还是不是当初的两个人。
但我相信骆生的话,有缘即会相见。
穿山水又渡日月,我尽量不去想前尘,跟着大家一路向蜀中去。
西边的热浪比南边的来的更早,我们一行四人,穆怀春,邵爵,还有婴宁,一进城便急着找地方落脚,一家茶楼的凉棚正是好去处,便匆匆坐下点了凉茶与冰镇好的茶果。
正吃着,侧身却凑近一人,那人站了良久却未说一字,大家都不动声色,只有穆怀春抬起头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福姑娘吗?”
“我姓骆。”
叫错人,着实不礼貌,他半饷没回话,好久才道:“我家公子找姑娘很久了。”
“你家公子连我姓甚名谁都不清楚,恐怕找错人了。”
“没错,公子画了张图。”话毕他从手袖中抽出一张生宣,在桌面上推开,我望了一眼画卷,画的倒是有模有样。
穆怀春接话道:“看明白了,你家公子是卫小川。”
那人笑道:“公子是如何看出来的?公子猜的极准!”
他笑了笑:“除了他还有谁能知道我们在蜀中,依我看,是他让骆生传话给我们,想让我们来找他。”
邵爵:“他如今是敌是友?”
“至少非敌。”
茶罢了,不多说,我们几人便跟着那引路的仆人同去了。
我原本便知道卫小川是个极愿意在自己身上消耗财物的人,更乐于在宅邸上铺张浪费,但在走入他蜀中这处大宅时,还是被吓到了。
他在宅子中依八卦图立了无数面厚实的高墙,井然像个迷宫,引路的仆人大概是醒来的,把自己绕晕了,当他走到目的地的时,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院中夏花正来,锦簇花一色,卫小川着一身净白衣衫,袖领上正有四爪红龙绣纹,这威严神物却被花色染成了妖物,他正立在石桌边,曲腰低头,嗅桌上一碗白粥,神色颇为不爽。
“我看近来你们都懒得皮实了,花也不给我好好照料了,一股子清粥的馊味。”
引路的仆人连忙上去将粥移开,“主子先别管花了,有客人到了。”
说罢扶着他转身,赫然的,众人都看见他眼睛上缠着一指宽的花纹布,印染着龙纹,仔仔细细叠了有七八层,双眼位置上恰巧是一对龙眼睛,居然模样呆傻,我笑出声来。
他头一侧,惊道:“福姑娘?”
“相识一场,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
他笑了笑:“我就喜欢这样叫你,是你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