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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九(2 / 2)


我从躺椅上醒了,发现他不知何时折腾着下了床,自己坐上了推椅,望着窗外的月光。是的,他坐推椅不是因为酷,是因为他的腿是残的。

他听到动静,对我摆手道:“你继续睡吧,不用管我。”

我根本就没想搭理他,谁知被他这么一说,反倒不想睡了,便裹着绒毯坐起来,“春寒刚过,你还是早睡吧,你不睡我也不敢睡啊。”

谁知他忽然瞪眼道:“我让你不用管我,就不用管我,你若是我雪扇门中的弟子,如此不听掌门的话,早就被逐出师门了。”

我犯不着与一个残疾人生气,便打着哈欠道:“对了,雪扇门不是早就败落了吗?”

他闻言一顿,好像很想反驳,却最终没找到合适的辞藻,便沉声道:“是,是败落了,虽说没有死绝,但也已经不复从前了,你大概也听婴宁说过吧,雪扇门是在一夜间被一人灭门的,江湖上说我无能,我也认了。”

守不住门派的掌门、与守不住情人的人是一类人,都有珍视的东西,却都留不住。

我道:“婴宁说的不多,但我相信掌门你有苦衷,如果你有什么想说出来,发泄发泄就好,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哥哥教过我,不能嚼人舌头。”

他点点头,望着手指上一层月色发痴,我耐心等着,准备听他说一段故事,比如婴宁弑师夺位,而他切掉了她半截小指,最后雪扇门被婴宁的老情人舜息报复的故事。

“那男人不但毁了雪扇门,还毁了我的腿。”苏殷垂下手,爱惜的摸着残破的双腿,他凄凉的一笑:“被所爱之人所伤,是世间最可笑的事。”

我没想到,他说的完全是另外一个故事。

雪扇门在江湖上曾有过小小的名气,与女阴教相通,这个门派只收女弟子,五年前,正是雪扇门发展的顶峰时期。

然而,当时的上任掌门因故死去,将有传位象征的一把雪扇,交给了十九岁的苏殷,一个女性门派,破天荒的有了一个男掌门。

苏殷虽为男儿身,却被上任掌门收养多年,因从小与师姐们嬉闹生活,在身心上他比任何人都尊重女子,除此之外,他比寻常人的心智更加成熟,且在处事上于公于私都十分分明,对于统领门派,无意是最佳人选。

门派这东西,并不是摆在江湖上拿来看的,每个门派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填饱门生们的肚皮,这就是为何这年头里,有许多门派放弃了江湖精神,而选择投报朝廷的缘故。

一群女人家,要填饱肚皮并不容易,苏殷十分聪明,当机立断包揽了盐商的漕运,一时便与商客打起了交到。

那些商客心思都坏透了,见苏殷为人客气,容貌也美,便萌发了鬼心思,常在酒胆之下对苏殷动起手脚。而彼时的苏殷为了雪扇门的生意,忍气吞声。

谁知有一日天降大雨,不得不停船靠岸,他们需要在船上逗留一夜。

那盐商见如此良机,再一次越了苏殷的底线,对他上下其手。

苏殷怒火中烧,一掌怕碎了桌上的茶杯,正打算切掉对方的手指,却不知道从哪里卷入一阵旋风,一个人进来了,那人抬手将油头粉面的商人拽起来,一把丢下江水里。

那人还着扑腾的商客嘲笑道:“既然要占人便宜何必缩手缩脚呢,伸也一刀缩也一刀,你应该断了后路,直接把他按在身下。不过,就你这样的胆量,最好不要与江湖打交道。”

是了,这个人就是舜息,他只是凑巧在江岸,想躲避这场大雨,便兀自上了岸边的船,撞见了苏殷。

彼此是他们头回见面,两人目光高低对视,互相停顿一秒。

我不了解舜息其人,但也知道他该是个坏男人,否则怎么会连男人的心也一起祸害了。

后面的事,我想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其实我并不鄙夷好男风的男人,只是我一想到那毕竟是穆怀春的皮囊,就浑身不舒服,我想这段历史,穆怀春如果知道了,也会像我一样发抖。

因为一个男人,苏殷觉得人生全然不一样了,但是,世间万象好景不长。

在他两人交心至深的时候,舜息疏忽消失了。

当然,当今的江湖,见过伏羲教祭司的真容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更不必责怪那个年头的苏殷,他和天下的失意人一样,以为舜息只是玩腻了,而自己只是被抛弃了。

于是他做了一件傻事,他让雪扇门中的某位姑娘,也就是,曾是他师姐的婴宁去打听舜息,寻找他的行迹。

婴宁是何人:当年雪扇门新掌门的预备人选,她对黄头小子踩着自己的脑袋,登上门派的最高峰而感到无比嫉恨,她就是恨。

同事,婴宁还是个聪明人,既然她在大业上一败涂地,她就要在情之一字上顺风顺水,于是她找到了舜息,勾引了舜息,把那朝三暮四的男人玩弄在掌心。

我挺震惊的,没想到这宅子里最美的一男一女,竟在争同一个男人,江湖还真大,多活一段时间,总有没完没了的奇闻,真有意思。

说到这里,苏殷低头望着窗台上的月光,“那天窗外下着大雨,师姐她回来,她告诉我,她遇见了舜息。她笑的面犯桃花,我只用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师姐说她有本事拿走我的人,也一样有本事拿走我的位置,你要知道,我们雪扇门有弑师夺位的传统,她便说她不服气,凭什么师父因为病故,便将掌门传于我,我不配。我们闹得不太愉快,就动了手,我失手削掉了她一根手指,我是无意的。可是后来,在一个雨天,他突然来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与婴宁说的八九不离十。舜息举刀乱战为红颜,把雪扇门杀的七七八八。

我问“那你现在为何不追究婴宁呢?为什么不报仇呢?”苏殷没回带,我想只是因为在后来,舜息也把婴宁抛弃了,所以苏殷心里的幸灾乐祸多过愤怒。

姑娘们和类姑娘型的男子都太容易伤怀,把一些根本无关的东西强加在自己心上,比如,一个根本无关紧要的男人。但男人是一个类型,不是个体,没了可以再有,不豁达可以学着豁达,但毕竟事不关己,所以这话我没说。

我只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年舜息接近雪扇门的人,是有目的的。

其实他并非男女都喜好,而是男女都不喜好,他不过是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就让雪扇门的新掌门神魂不定,又找到看似可解的理由,轻而易举杀入别人的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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