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摆出严肃模样,道:“你说绑了你就绑了你?天下哪有如此好事?你可有人证物证?”
洛金玉道:“司礼监掌印太监沈无疾亲言见我受你们所制,被你们换上凤冠霞披,抬在轿辇之上,吹吹打打,要送去沉江,说是蛟仙娶亲。若他一人不可为证,尚有他带来的锦衣卫及佛朗机禁卫营几十人,皆可作证。”
王大人还未说话,忽听得围观的民众里传来声音:“他胡说的!他们胡说!”
王大人一怔,抬眼看去,见众人纷纷让开,一小童搀扶着一位老者来到门口。刚才那声便是这小童叫嚷的。
而这老者,则是镇上很是德高望重的一位长辈,在梅镇几大家族面前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论资排辈,王大人也得叫一声叔公。
因此王大人并不叱喝那小童,只做出认真询问的模样:“怎么胡说的?”
那老者被孙子搀扶着,颤巍巍地走进公堂,浑浊老眼看也不看洛金玉,只看着王大人:“大人明鉴,当日这位洛公子并未受制于人,他是自愿嫁给蛟仙。我们也绝无将他沉江之念,只是打算将他送去江边蛟仙庙,让他在里面供奉侍候罢了。”
洛金玉道:“我非自愿,是你们迷晕了我——”
“你可有证据?”老者这才看向他,面无表情道,“分明是你经过梅镇,听闻蛟仙要娶亲一事,自告奋勇。”
洛金玉皱眉:“你胡说八道,我怎会自告奋勇参与你这等荒谬之事?”
“你身为一个男子,为图功名权势,连司礼监掌印太监沈无疾都能嫁,怎么就嫁不得蛟仙?”老者淡淡问道。
搀扶他的那小童生怕旁人听不到似的,立刻扭头对着围观众人叫起来:“他嫁给了太监!他和沈公公几个月前成了亲!这回沈公公来梅镇,其实是来找他的!”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瞠目结舌,议论纷纷。
接着,又有人附耳窃语,不多久,忽然有人叫起来:“对啊,他是自愿的!”
“我也看到了,他自己说要嫁的!”
“我还纳闷他怎么如此自告奋勇呢。”
“他是听说嫁给蛟仙,侍奉左右,待十年后便也可成仙,这才自告奋勇的,我知道!”
说着说着,又有人谩骂起来,好似当真有那么一回事,洛金玉好似真是占便宜不成,还要倒打一耙。间或夹杂着对洛金玉与沈无疾这惊世骇俗的婚事的议论。说是议论,皆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狰狞扭曲神色,肆意嘲笑,毫不遮掩对洛金玉的异样与轻蔑的目光。
好似,洛金玉与沈无疾成亲一事,比他们为供奉蛟仙求得庇佑而沆瀣一气、滥杀无辜或明知身边为此滥杀无辜,却装作事不关己,只闷声得利的事,要更值得被看不起多了。
洛金玉讶异地看着这些颠倒黑白之人,一时之间,心绪万千,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君天赐望着他,露出浅浅淡淡的笑意,轻声叫道:“子石。”
他俩离得近,洛金玉听见了,转头看他。
君天赐很是温柔地问:“看见了吗。”
看见了吗,这就是人,愚昧,自私,如猪狗一般爱成群结伙,将有利于他们的归结为理所当然的道理,不利于他们的则统统都是狗屁。什么天理……这世上没有天理,只有弱肉强食,只有哪边人多,哪边说的就是道理。
要赢,只有一个法子,就是都杀了,让他们都成为死人。死人比活人可爱,死人看着要比活人顺心多了,死人虽会腐臭,却永远不会散发出活人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冲天恶气。
事实上,君天赐已经想好如何让这恶臭冲天的梅镇能恢复宁静温馨的法子了。
东西脏了,下雨冲冲,不就好了?
太脏了,就用鲜血来冲冲。
皇上怕的只是史书上说他在位期间滥杀百姓,激起民变,可若朝廷没有杀百姓,没有民变,有的只是“世道报应”呢?
——在来这儿的路上,君天赐坐在车中,闲着无聊,已为梅镇上下选好了灭城的黄道吉日,只等将这儿安抚平静,外来的人都撤离了,就将毒撒入城中水源,送他们一起去侍奉蛟仙。
届时,没人能将此事与他联系到一起,也不会与朝廷联系到一起。
这么解决,比洛金玉要省力多了,比沈无疾也聪明多了。
何须和愚民们徒废唇舌说些废话?这世道向来拼的就只有谁更狠些,谁更厉害些,何时拼过谁更正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