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珲露出一个狡黠的笑,道:“不错嘛,会套我的话了。告诉你也没什么,不过你真的不知道吗?这个叫蒋家昌的人绑架了一个叫贺云的女人,听说那个贺云在你们医院出现过。”
唐珲把目光投向陆白脸上还未消退的淤青。
陆白微微侧头,把伤痕挡在唐珲的视线之外,道:“是,来医院闹过一阵。”
唐珲仔细打量着陆白脸上的神色,疑惑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陆白微怔,随即笑了笑道:“只是在医院看过的人和事多了,有些事情也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唐珲好笑道:“你这话说得,感觉跟看破红尘了似的。现在我分享了我的信息,你也该给我透露一点内幕消息了吧?”
陆白看着唐珲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那里面有着对某件事物的渴求。
沉吟了一会儿,陆白却道:“在此之前,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报道这件事?”
唐珲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道:“当然是因为我是记者啊,这是我的工作。”
陆白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又道:“那我换个说法,你为什么要当记者?”
唐珲收敛了笑容,神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真相,我想要看到事情的真相。这个社会很复杂,组成这个社会的人也很复杂,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带着面具,更不用说在这个大泥潭底下所掩藏的污垢和黑暗。我想要看到这个泥潭深处的样子,无论是丑陋的还是美好的,我都想做一个清醒的人,不想被假象蒙蔽双眼。”
似乎是被唐珲的话所触动,陆白也变得严肃,道:“哪怕这个真相会让人难以接受,会给你带来痛苦?”
唐珲目光中带着无畏和坚决,点了点头。
陆白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么,你想知道关于蒋家昌的什么真相呢?”
“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唐珲立刻道,“我知道他绑架贺云是为了要赎金给他妻子做手术,我更好奇的是,他为什么会选择贺云,又是什么让一个深爱妻子的善良的男人转而变成一个绑架犯。”
“你追求的真相和别人的不大一样。”陆白声音沉静,此刻他与唐珲之间的对话不像是采访,也不像是朋友之间简单的交谈,而是像对手,试图看透对方的心。
唐珲直直地盯着陆白,道:“是,很多人可能只会去调查是谁绑架了贺云,为什么绑架她,怎么绑架的她。可我更关心犯罪者的内心,我想知道是什么促使了他们的转变,我想知道,这个充满了阴谋和伤害的社会,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而且,或许不只是犯罪者,我对很多人都感兴趣,就比如说你,我很好奇是怎样的经历造就了现在的你。此时此刻,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在那个秘密的角落里,光明和黑暗,是以怎样的比例存在。”
陆白轻声笑道:“我觉得你更适合当警察。”
“也许吧,”唐珲依旧正色道,“但我们家里已经有两个警察了,他们要做的是驱逐黑暗,那我,不如就做那个将黑暗和它产生的根源揭示给大家看的人。”
“驱逐黑暗?”陆白有些不屑道:“这个社会的黑暗是多少人心的阴暗丑恶积淀而成的,就好像下水道里的污垢,永远无法彻底消除。只要还有人,就总会有新的黑暗产生。”
“是。”唐珲道,“可只要有新的黑暗产生,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驱逐黑暗的人。哪怕这个过程需要他们付出生命,他们中的大多数也都从未想过回头。”
这话让陆白身子猛然一震,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道:“那在你眼里,唐轶是这样的人吗?”
唐珲的脸上意外地现出有些落寞的神色,道:“我觉得他会是,可我又不希望他是。”
陆白明白唐珲的意思,这是因为亲情,谁也不希望自己的亲人每天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陆白,”唐珲忽然喊道,“唐轶是个很内敛的人,很多时候他会选择把感情隐藏起来,同时也把痛苦隐藏起来。就连对我,他也很少袒露自己的心迹。我想你也感觉到了,他……喜欢你。”
唐珲有些艰难地吐出后面几个字,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父母无法接受这件事,所以他才会搬出去一个人住。当他觉得自己给别人带来困扰和麻烦时,他就会尽量把自己圈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虽然平时爱欺负他,可他是我的哥哥,我很爱他,无论他是怎样的人,我都会接受。”
说到这儿,唐珲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陆白,似乎是在留意陆白的神色变化。但看到陆白目光平静淡然,又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失落道:“既然说到这儿,我想恳求你,如果……如果哪天我哥向你表白,你可以不喜欢他,也可以拒绝他,但是不要伤害他。否则,他会把自己困死的。”
陆白避开了她的目光,这样的直率和坦诚,让陆白心里无端涌起一阵愧疚。他张口想要答应她,但话到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晚了,已经晚了,那些伤人的话,早就已经在唐轶心里划下伤口。
到最后,陆白只能沉默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