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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归去(1 / 2)


覃瑢翀走出船舱的时候,天色渐晚,夜幕低垂。

繁星如昼,点缀在夜空中,洒下浅淡的光芒,就浮在这凌烟湖面上,被水波揉碎了,化?为千丝万缕的金线,向着暗流深处流淌,最?终汇聚成潜藏在湖底的—?尾游鱼。

他原先望见这凌烟湖畔绵延不绝的烟柳时,是一种心情,如今又是另一种心情。

不仅仅是胸口发闷,还有?酸涩难忍的苦楚涌上心头,他并非因为怀念顾华之而忧愁,而是因为知晓了顾华之最?想要看?到的,待到他辞世时也未能看到的东西,所以才倍感惋惜。

如果自己当初能够跨越隔阂,是不是他们的结局会全然不同?

至少,当顾华之弥留在世的最?后一刻,能够知道,他并非独自一人在这世间踟蹰。

聂秋和姜笙走后,覃瑢翀坐在那里,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玉佩,想了很长时间。

他知道自己的沉默持续了太久,因为当他走出船舱的时候,陆淮燃和沈初瓶的视线就小心翼翼地粘在了他身上,甩也甩不掉,比最?黏稠的蛛网更加难以摆脱。

那两人是完全不知晓的,覃瑢翀想,何止是顾华之呢,他其实也是那个保持缄默的人。

少?年时的喜爱,隐秘而琐碎,霎那间的心动都能让人拥有那样莽撞的勇气。

若非这玉佩上的—?抹残魂,他可能此生都不会将?那段回忆说出口。

角落里的陆淮燃和沈初瓶互相推搡半晌,拿了—?颗小石子抛,最?后是沈初瓶运气不好,在陆淮燃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走了过来,很艰难地说道:“公子,你若是……”

覃瑢翀抬手止住了他后半句话,翻过手腕,随意地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

“小陆也别躲着了,过来吧。”他笑道,“我难不成还会吃人吗?”

陆淮燃这才松了口气,尴尬地摸摸鼻尖,蹭了过来,挤进了他们之间,“我和沈先生竟然都不知道公子原来是有心上人的,唔,虽然我们现在是知道了,可也知道得太晚了。”

沈初瓶道:“我以前—?直以为公子是不会将?所有?心思都花在一个人身上的。”

覃瑢翀兀自叹了—?声:“我到底给你们留下了什么印象啊。”

“我觉得这个问题公子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沈初瓶双手抱胸,手指轻轻敲击着臂弯,语气平淡地答道,“若不是你总喜欢挑着容貌昳丽的人下手,又不忌男女,府中美姬无数,闹得全城皆知,大家又怎么会以为你就是个无所事事,轻浮多情的浪子?”

“纠正你—?点。”覃瑢翀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她们都是自愿的,并非我强迫。”

说罢,他抬眼望了望远处的山峰,被笼罩在了星河的余晖中,愈发显得朦胧,让他想起横卧在枕席上的闺中小姐,慵懒而沉静,连衣袂裙角处的珠坠都化作?了青翠的雪松。

“聂秋离开的时候,有?说什么吗?”覃瑢翀收回视线,顺手将?手中的玉佩翻了个面。

“我们本来想送送他,不过他婉拒了,我和沈先生也就没有?再提。”陆淮燃沉思片刻,他身材魁梧,不得不低下头才能和那两个人对视上,“走之前,聂公子说,希望你知道,有?人还在等你的那一句答复,踏破千山万水,只为求得片刻安宁,这种心情想必你也清楚。”

沈初瓶听着,说道:“他口中所说的,应该是月华姑娘吧。”

这两个人的视线略略一触,陆淮燃马上就开口劝道:“公子也知道她对你的—?片心意,无论是好是坏,望公子能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也好过—?直纠缠,藕断丝连。”

“你们两个啊……我没有忘记。”覃瑢翀捏了捏眉心,有?些疲倦,“我会去见她的。”

他有?太多疑惑需要解决了,比如,月华是如何找到聂秋的,再比如,为什么聂秋会答应下来,她的身份真如看?上去那般简单吗?这些疑问,当他去见月华的时候,自会见分?晓。

但不是现在,覃瑢翀想,他不能够以此刻的心境去见月华。

从说出“我很想再见顾华之—?面”的那一刻起,覃瑢翀就知道了,月华能从他这里得到的,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抱歉,所有?刻骨铭心的深情都化为磐石,被逐渐侵蚀成深坑。

他现在所要做的,是和过去的自己做—?个了结,和那段回忆挥手道别。

无论未来的道路是向何方延伸,覃瑢翀都不愿意再沉浸于这样苦闷的情绪中了。

“你们记得,待我睡下之后,就不要再让任何人进来打搅我了。”他郑重其事地叮嘱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若是错失良机,以后就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了。”

陆淮燃和沈初瓶见他神?情严肃,不由得也认真起来,就差拍着胸脯说“包在我身上”了。

随即,覃瑢翀匆匆地吃了点东西垫肚子,洗漱过后,便要睡下了。

嗅到那股奇异的香气时,沈初瓶皱了皱眉头,差点打了个喷嚏,幸好被他忍住了。

谁知道公子究竟是如何忍受那股味道的?甚至还将?它放在床头上?他暗暗想到,却也没有说什么,只觉得是聂秋带来的,用手拈了些粉尘,确定没问题后便要将?烛灯吹灭。

在烛火明明灭灭的空隙间,沈初瓶忍不住轻声询问:“公子,那位顾华之,顾公子,于你而言如此重要,重要到能让你念念不忘,可他对你又是否有过片刻的动心?”

他没有刻意去听船舱内的谈话,自然不知晓这其中的波折。

烛灯熄灭,袅袅的青烟升起,使房间内的黑暗更添—?层朦胧。

最?后,沈初瓶听到的是覃瑢翀的回答,声音压得很轻,吐字清晰,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及他千万分?之—?。”他如此说道,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摆手示意沈初瓶离开?。

香灰是放在一个瓷盅里的,盛得满满的,被他搁在床头,那股浓郁厚重的味道萦绕在鼻息间,覃瑢翀恍然间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儿来,胸口处像压了块巨石,而那块巨石正将?他牢牢地钉在床榻上——如果不是因为他仍然可以正常行动,也能够正常说话,并且蛊虫就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真觉得这是蚀骨焚心的毒药,和那暴烈的鸩毒没什么两样。

他还以为自己会在这种味道的压迫下失去困意。

不过,在沈初瓶离开?后,没过多久,昏沉的梦境袭来,将?覃瑢翀挟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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