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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云海(2 / 2)


去见,见到的是赤霜火和白汶水,还是他们在二十年间都不曾来往过的常灯和汶云水。

张双璧不知道?,也不想去赌。

也许,他们会疏离又客气,笑着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们早就忘啦。

又或者,恨意已经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只能?以?血来画上终局。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一切都已经回不到二十年前了,不是吗。

常锦煜忽然抬头看向繁星如昼的夜空,这夜就如他当年将常灯带走后,在大漠中所度过的每一个夜晚,清亮的,璀璨的,云层之上却隐藏着阵阵雷鸣,还有?让人感到恐惧的未知。

他用指节抵住下?颚,静静地看了片刻,然后闭上了眼睛。

“你说的对。”他重复了一遍,“旧事?重提,难免讨嫌。”

“所以?,你决定逃避吗?”

不带一丝醉意的声音就在此时响了起来。

常锦煜睁开眼睛,眼中的冷意未褪,看向安丕才,一字一顿说道?:“我?从不逃避。”

“不。”安丕才说道?,“你此时此刻所作所为,不正是在逃避常灯吗?”

“不是逃避,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再去解释。”常锦煜语气不变,后半句话却压低了声音,刻意不让喝醉的张双璧听见,“从我?见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我?有?我?的观念,他有?他的观念,我?们所选的道?路仍然背道?而驰,在这二十年中不断向完全不同的方向延伸,早已没有?转圜的余地,所谓的见与不见,解释与不解释,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即使对方都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那又如何。

很?多东西不是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就能?够解决的。

安丕才听完,却笑了:“你决定就这样空手而归吗?师弟,在我?的印象中,你可不是会在这种时候选择离开,让之前的一切准备都前功尽弃的人。”

常锦煜会在这种时候离开魔教,千里迢迢地来找常灯,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用一言两语很?难说得?清楚。

都不是对方心中最重要的人,可有?可无,有?也好,没有?也活得?自在;却又是对方生命中不可或缺,永远无法从记忆中轻易剥离的人,或许是在午夜梦回时,或许是在朝阳初升时,突然之间就会记起,哦,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关系不算好的血亲。

这一对兄弟,大抵如此。

“就算是你也会觉得?我?的那些想法是天方夜谭。”常锦煜搁了手中的酒杯,一旁的张双璧醉意朦胧,已经陷入了昏昏沉沉的梦境,全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如果常灯知道?了,应该会觉得?我?是疯了,更别说要和我?一起去寻了,他大概连考虑都不会考虑。”

“什么昆仑,什么玉楼十二所,什么仙居之处,不过是传说中的东西。”

“你们或许是这么想的,那我?便不作辩解,再去说‘它们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这类话。”

安丕才想,他有?时候确实会觉得?常锦煜的想法出了问题,不太?正常,就连张双璧也是,所以?常锦煜到后来就不再解释了,只说让他们等着,他总有?一天会将尘封的真相找出来。

常锦煜是大胆肆意的,当他认为一切都是假象后,就不会再相信虚妄。

他从不畏惧真相,无论真相能?否被接受,他总是会选择打碎谎言的那条路。

但是,这与他们此时所谈论的东西没有?关系。

“常锦煜,你难道?忘记了,我?从落雁门叛逃到青龙门之后,被他们追杀的时候有?多狼狈不堪,又有?多万念俱灰吗?”安丕才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某人,“如果你经历过,就会明白,竭尽全力想要保住一个人的性?命,将大半辈子的心血都倾入其中,最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自己的怀中,到底是什么感受。但是我?不希望你明白。”

“坦白来说,这世间万物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他说,“所以?我?不在乎任何东西。”

“但我?希望你们不要步我?的后尘,毕竟,你们至少?还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

常锦煜最后还是被安丕才说动了。

商议之下?,他们还是没有?告诉张双璧,准备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劝劝这个固执的人。

他们在镇峨稍作整顿,替张漆去拣药,给张妁添新衣,陪张蕊练练枪,和张双璧去巡视军营,在城门上遥望远方,听张双璧唱起他许久未唱过的《关山月》。

张双璧唱得?并?没有?多好,与其说是高歌,倒不如说,他是在娓娓道?来。

朔风凌冽,冰凌似的刮在脸上,将他声音吹散,隐隐约约,却还能?听清零星的字音。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这位镇峨王坐在青苔遍布的城墙上,白衣青袍,眉眼低垂,用指节轻轻叩击碎裂的盾牌,反复敲着一段节奏简单的古曲,以?肃肃风声作为陪衬,启唇唱道?——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如此肆意,如此闲适,风和鹰鸣,歌声与笑声,这就是安丕才对那段时光最后的记忆。

往后的,就是从幽深竹林中蔓延出来,无法忽视的,叫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

他想,这场突如其来的、漫长的、陈旧的回忆,也该敲响终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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