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形容方岐生此时此刻的感受?
就像乌云遮蔽了山川,滚烫的、扎眼的闪电在云层中穿梭,不断地发出闷响,是叫人胆颤与厌恶的嗡鸣声,漆黑的丛林中,有?一头饥肠辘辘的孤狼伏在宽阔的树冠下避雨,藏在阴影中,只剩一双绿得发亮的瞳孔,不断地扫视着,观察着附近的一切事物。
然后它寻到了猎物,不是柔弱可欺的食草动物,牙齿同样锋利,利爪同样尖锐,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它?想,总归是在这茫茫的黑夜中寻到了一丝肉腥,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它兴奋起来了——两头猛兽纠缠在一起,用牙尖去撕咬,用爪子留下伤口,血液将积水淌成红色,雨幕中的丛林只剩血腥味,尝的苦头比甜头更多,却又难以抽身而出,忽视了被暴雨打落的果实,忽视了被怒雷惊起的幼鹿,只想着如何将齿爪嵌得更深。
大抵,就是这种感觉了。
他生平第一次,不止是身体,连灵魂都兴奋得战栗起来。
灵魂战栗起来可不好受,好似吸入了一口深冬雪地里的冷气,又凉又刺人,冻得四肢百骸都凝结成冰,连血液都顶得皮肉生疼,但?却叫人食髓知味,想要再?尝试一遍。
之后的事情,他就记得不太清楚了。
是什么时候对上了视线,为何又突然接了吻,谁先动的心思,谁先褪的衣服。
一路跌跌撞撞地,撞倒了木架子上的香炉,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但?是没人分得出心思去将其扶起,比起清淡如水的接吻,倒不如说他们更像是在撕咬,恨不得将对方融入骨血。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方岐生不慎被散落在地上的宽长腰封、衣袍堆砌成的小山绊倒,下意识地拉住手边的人,和猝不及防的聂秋双双摔了下去,落进柔软的羊绒地毯中。
两人像是这才找到个空当似的,皆是气喘吁吁、呼吸急促。
聂秋勉强支起身体,他头顶上那些零零碎碎的饰物跌了一地,长发胡乱散开,不仅是肩膀,胸前,背脊,额上,唇齿间还衔了几根,又从他唇缘处流泄而下,摇摇晃晃地垂着,再?往下,是半敞的衣襟,从方岐生的角度能将里边不断起伏的胸膛看得一清二楚。
他嘴唇上留有?齿痕,渗出零星的血珠,耳廓也难逃一劫,细长白皙的脖颈、锁骨、再?往下的一大片肌肤上全是触目惊心的痕迹,有?些已经变得青紫,大约是往日留下的。
方岐生有?片刻的愣神,他确实没注意到已经留了这?么多印子,不禁觉得心虚惭愧。
当?然,他身上的牙印子也不少,只不过没有聂秋身上的那么多罢了。
他摸了摸脸颊,那里莫名有?股痛意,一旦剧烈地呼吸,就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丝丝缕缕的疼痛感,混着血腥气,他都不知道到底是谁身上所沾染的气?息,又或者?他们都有。
“等等……”方岐生骤然气得发笑,指腹底下还是个月牙似的齿印,不深不浅,刚好留下了个印子,又不至于留疤,但?要等它?完全消失,费的时间却也不少,“你往我脸上咬?”
聂秋闻言,闷闷地呛了一下,刚想挪开视线,方岐生的一双手就紧紧地箍住了他的面颊。
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方岐生是想照着他脸上咬一口,借此来报复自己刚刚无意识在他脸上留下牙印的行径,毕竟方岐生的脸色可算不上好,怒气?腾腾的,眼里都盛了火。
然后,他又觉得方岐生的动作并不意味着什么,这?人好像就只想把手放在那里而已。
聂秋好不容易将杂乱不堪的呼吸声平复下来,手肘撑在方岐生身侧,就着这?个姿势低下头,额头相抵,轻轻亲了他一下,几个呼吸后,忍不住又亲了一下。
刚刚亲得不分你我,将整个房间都闹得乱糟糟的人好像不是他们两个。
如果说之前的吻像是醇香的浓汤,那现在的吻就像是饭后用来漱口清胃的清淡茶水,前者?刺激热烈,尝多了便难免觉得腻,反而是后者更能叫人舒心。
方岐生想了想,他刚刚所做的那些不受控制的事情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什么。
想要伤害,也想被伤害,无论是施暴还是疼痛都能激起他血液中流淌的渴望。
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也幸好,面前这?个人没能置身于外,被他拉着落入了深渊,在混沌中消亡又复苏,比起两个活生生的人,倒不如说是两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只知道追着血腥味去尝。
而野兽对气?味的变化总是很敏锐的。
他隐隐约约地,察觉到房间内沉静的气?息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缱绻的气?息,蜜糖似的黏,绸缎似的缠,比檀木的香气?更沉郁,比初春的花香更热烈,无声无息,无色无味。
方岐生这?次记得收了力,曲起膝盖,在聂秋的腿侧若有若无地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