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望山客栈找店小二要了?点冰块,车夫将冰块放在瓷碗里,摆在马车内的小桌上?。
今晚上?很热,晚风沉沉,晶莹剔透的冰块在青瓷碗中逐渐融化,有一小半浸在冰水中,随着马车的摇晃而轻轻滑动着,敲在瓷碗的边缘处时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聂秋和方岐生将冰敷在唇上?,沿着唇线挪动,从唇峰到唇角,所过之处留下丝丝寒意。
冰块是真的很凉,拿久了?之后连指尖都会失去知觉。
估摸着嘴唇应该也消肿了,聂秋就将手里的冰块扔进了?一旁的小碟子里。
没过多久,方岐生也把冰块搁下了?。
马车外?一片喧闹,想来是离结缘灯会越来越近了?,有孩童的吵闹声,有女子挽着情郎牺轻声低语的声音,有叫卖的摊贩,有愣头青闯到意中人面前,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旁边围观的人们哄笑催促的声音,吵吵嚷嚷,很是热闹。
聂秋想了片刻,扯下束在一旁的帘子,将马车的小窗户严严实实?遮住了?。
凑近的时候,他做贼一般的压低了声儿,在方岐生耳畔缓缓地开口,心里甚至还感觉到了几?分隐秘的刺激,“嘘,别发出声音。”
嘴唇又冷又麻,聂秋这?么亲过去过后什么也没感觉到,就好像两块冰碰撞在了一起,原本应该发出来的声响隐没在唇瓣相触间,沉沉地坠进了?清光粼粼的冰水里。
其实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好,哪里勾得人心痒,可偏偏就是想这么做。
想来也是有年轻人头一次尝鲜后食髓知味的原因在里边。
方岐生笑他:“这?能尝出个什么?”
前面的人越来越多了?,车夫就只好将马车拉到了墙角处,撩开帘子让他们改换步行。
毕竟灯会上?各式各样的人太多,势力混杂,难免会走漏了?行踪,所以聂秋还是像往常一样拿了东西遮住面庞,方岐生闲来无事,也去拿了面具戴着。
到时候他们两个人往桥上一站,不知道萧雪扬到底能不能认出来。
没过多久,聂秋的担心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萧雪扬正翘起腿坐在石栏上,手里拿着一根只剩了两颗山楂的糖葫芦,心情很好的样子,手腕轻轻晃动,还在跟黄盛指河上的那些花灯,哪个是那个妇人放的,哪个是那个书生放的,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
走近了?之后,聂秋才发现黄盛偶尔还是会应和她的话。
“你看,那个莲花形状的花灯是那个年轻书生推过去的,我猜他是想要求得姻缘。”
黄盛说:“你没看到那上头方方正正的八个大字‘考取功名,衣锦还乡’吗?”
萧雪扬沉默了?一瞬,转头就看见聂秋和方岐生走近了?,她眼睛尖,倒是认得很快,冲他们两个挥挥手,然后用手肘碰了碰黄盛,“你看,聂哥和方教主来了。”
她还因为今中午发生的事情而自责,所以说话小心翼翼的,有点想问聂秋和方岐生为什么耽搁了?这?么久才过来,又不敢开口,只好把真正想问的东西咽了下去,起了个别的话题:“对了,我刚刚看见我五哥了,他好像是一个人出来的,我才和他说了两句话,人群就把我们两个冲散了——聂哥等会儿要是碰见他,记得跟他说我在河边等着呢。”
聂秋应了?下来。
“然后呀,你听我说,我还遇见张妁和贾昭了,贾昭果然没忍住,偷偷过来问我安神香的事情……当时张妁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等着,脸上带笑,神色诡谲,我看着都觉得胆寒,但贾昭是浑然不知,问完之后就放下心来,心情愉悦地跟张妁离开了?。”
萧雪扬说着说着,眼睛一转,忽然发现他们两个的嘴唇……好像有点肿。
很不明显,但是她身为医师,这?一点好歹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她心中起疑,拉住聂秋的手臂,又拉住方岐生的手臂,试探性地将他们的手掌交叠。
方岐生和聂秋虽然很茫然,但是都没有动,只是看着她,想看看她打算做什么。
按理来说,经过了?今中午那件事情之后,他们多多少少都该避避嫌。
无?论是有那个心思也好,没有那个心思也好,在对方面前也该欲盖弥彰一下。
萧雪扬心下有了?答案,一下子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松开了?两人的手臂,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恭喜恭喜,以后要好好相处呀。”
聂秋神色微动,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总之先承了这?句祝福,“多谢。”
方岐生也跟着点了点头,视线轻飘飘一抬,就看见黄盛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们两个,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不屑中还有一丝不敢置信,惊讶之余还有些?许羡慕。
“你这?算什么表情?”他忍不住出言调侃。
“什么表情?”黄盛顿时收敛了?神色,语气冷飕飕的,“‘没想到方岐生也有人喜欢’的表情。”
说完之后,还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干脆不想再看到这两个人了,沉着脸,隔着一层衣服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红色玛瑙,一声不吭,转头就走了?。
“哎,黄盛!”萧雪扬全然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一个愣神的工夫就发现黄盛已经走远了?,只好把心里那些没来得及问出口的疑惑咽了回去,向聂秋和方岐生打了?个招呼,跳下石栏,抬脚就去追他,“你怎么突然就走了……等等,黄盛,你要去哪里啊?”
聂秋远远地望着两个人的背影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中,不由觉得好笑。
他正准备问方岐生接下来想去哪里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指尖处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是方岐生牵住了?他的手指,两人交叠的手就笼在袖袍底下,遮得严严实?实?的。恰好有几?个稚童提着花灯从桥上跑过,又笑又闹,一阵风似的,很快就从他们旁边掠过去了。
石桥下的水声潺潺,温吞又轻柔,石桥上?的人耳根一软,确确实?实?是掩着唇笑了?起来。
聂秋边笑边问:“你不会是故意气走黄盛的吧?”
方岐生回道:“算他识相,知道主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