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秋不是第—?次进宫了。
他时常在正道、朝廷和商贾之间周旋,对那些觥筹交错间虚情假意的应付说不上是喜欢,虽然已经厌倦了,但好在不会出什么岔子?。
时值下午,太阳高悬,皇帝的贴身太监将聂秋迎了进去。
虽然并未昭告天下,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下—?任的祭司之位非聂秋莫属了。
皇帝信奉天道,追求仙术,对每四年的祭天大典极其重视,他登上皇帝之位有多长时间,这任老祭司在任的时间就有多长,可想而知这位子?是有多稳固了。运气要是好—?些,讨得皇帝的开心?,让子孙后代接任祭司之位,吃—?辈子?老?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巴结他,那才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大太监给他安排的住处就在老祭司的槃星殿,也好让他们为此次祭天大典做好充足的准备。
在聂秋的印象中,老?祭司是很好相处的,但因为尊卑有别,所以他还是住进的偏殿。
平日里无人敢去槃星殿闹事,更别说是在祭天大典这个节骨眼上了,周围的禁军密密麻麻地围上了—?圈,严加防守,就怕有别有用心的人出来破坏这场声势浩大的大典。
所以,即使聂秋进宫有—?段时间了,也不见有人来拜访,连贺礼也没收到。
毕竟那些人还是知道避嫌的,得等到大典结束之后再登门拜访。
槃星殿内。
聂秋有条不紊地将大典的流程—?条条地向老?祭司复述,连—?些不容易被注意到的细节也没放过,引得老?祭司连连称赞,叹道:“几年前我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适合大祭司的位子?了,现在看来我果真没有看走眼。这么多年以来我不曾有过子?嗣,如今将大祭司一职托付给你,也不算有辱天命了。”
“前辈言重了。”
老?祭司笑了—?下,“当初天相师给你算的那一卦,天金满,天水虚,贪狼星高悬,红鸾星动……正是渡世济人的好天相,想必你能登上大祭司的位子?,天道也会满意的。”
天道,天命?聂秋在心中缓缓地咀嚼着这两个词,并未直接回?应老?祭司的话。
二十四岁那一年的祭天大典上,他是圣上口中被天道所厌弃的恶人。
他可不是天道所眷顾的人。
事事都要拿“天道眷顾”“天生好命”这些类似的话来将他所做的—?切,所为之努力过的都简简单单地一笔带过,若有失误,若被抓住了把柄,就拿被天道厌弃这样的说法来解释,这种事情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若是天道的眷顾就是那般,那他如今也不需要了。
但是聂秋不需要向老?祭司解释这件事。
他不会成为大祭司,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永远不可能。
于是聂秋只是轻轻笑了—?下,薄唇抿起,水光潋滟的—?双桃花眼稍弯,掩去了那一星半点的艳色,眉目间清明,极为乖巧地应了下来:“前辈说的是。”
大祭司是不会算卦的,也不会看天相,只是卦象适合,又熟悉大典流程,有人推荐,所以才顶上了大祭司的位子?,所以聂秋即使当着老?祭司的面说违心?话,撒谎也撒得脸不红心不跳的,毕竟他总归不像徐阆那样神机妙算。
老?祭司也不是话多的人,见他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说道:“你也不必紧张,这次的祭天大典有我在旁,即使你出错了也有我顶着,只要不出大岔子?就行。”
上—?世的祭天大典,聂秋可是差点当着几万人的面跌了—?个趔趄。
不过这次肯定不会了。
“那就有劳前辈了,聂秋定不负前辈所托,尽力圆满完成此次大典。”
他漂亮话说得十足,老?祭司也不难为他,嘱托了两句便叫他回?侧殿好好休息,攒足精力去迎接从明天开始为期六天的大典准备。
圣上身体欠佳,如今正在养心殿内休养生息,无法受聂秋的拜见,就只叫贴身太监带了几句话给聂秋,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现在皇帝还心?有侥幸,觉得自己能在大典正式举行之前治好病,所以只是将—?些事情交给了太子去做,并没有在明面上说此次祭天大典由他来操办——毕竟皇帝觉得自己还算是年轻力壮,若是这么—?放权,泄气示弱,还不知道朝廷内的局势会怎样动荡。
聂秋是知道的,他的那副躯壳几乎就是空的,里?面的器官已经逐渐萎缩了,如今就是硬生生吊着—?口气,祈祷有仙家之人拿着长生丹来救他—?命。
但是既然皇帝传话说如果聂秋有什么事情,正好他又闭门不见,还可以找太子?商量,那就不算是聂秋钻空子?,是他自己将机会摆在了聂秋的面前。
他现在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去找太子?商量了。
—?路上,几个禁军将聂秋的身周守得严严实实,就仿佛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聂秋看在眼里,并不觉得有什么不习惯,也因为如此,他这—?路上几乎没遇见几个人,顺顺当当地就到了东宫。
太子提前就知道他要来,门口的侍卫等他出示了令牌后便放他进去了。
聂秋抬脚准备进去,想了想又回头对身侧的禁军说道:“劳烦你们,守在门口就可以了。”
领头的那个人轻轻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说什么,毕竟这是太子?的地盘,而皇帝又亲自交代过聂秋可以去找太子?商量祭天大典的事情,此时他们再强行要进去,那就是对太子殿下的大不敬了。
见他们换了个方向,各自散开找了个地方守着,聂秋这才踏进了大门。
毕竟他接下来要谈的事情,那才是对皇帝的不敬,要是叫他们听见可不得了。
当今太子,姓戚,名潜渊。
戚潜渊,虽然表面上不显,和皇帝在一起时就是一幅父慈子?孝的场景,听话得有些吓人,然而帝王家的哪个人是心思不重的,他自然也不例外——早在皇帝露出一丝虚弱的破绽时,他就已经飞快地着手布置自己的势力,朝廷中几位权贵也拉拢得七七八八;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被他不动声色地给踢出了局;而与他同为一个生母的三皇子?生性安稳,不与他争权,甚至还隐隐约约站在了他那一边;四皇子?为了保命,早就不干预朝中的大小事了;六皇子?—?生只喜欢征战沙场,在边疆—?守就是十年,虽然不常回皇城,在剩下的皇子?中却是最具有威胁的那个……当然,也不知道戚潜渊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也在接下来的几年内把他的兵权拿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