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岐生一路皱着眉头和聂秋回到了草屋,那活死人早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地上只剩了一滩漆黑的尸油,在阳光下反而更显出阴冷的气息。
他们进了门,检查了几遍门窗后,这才盘坐在了桌前。
一回到了草屋,方岐生脸上的怒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
他之前的样子自然是装出来的,只为了那老人低声的一句话。
隔墙有耳。
老人最后只说了一个字,于是就更难分辨说的到底是什么了:布,捕,不,簿……无论是哪个字,似乎都是有可能的,所以聂秋只好轻声向方岐生重复了一遍。
两人相坐半晌,都清楚此时的情况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为棘手。
在摸不清对方还有多少底牌之前,他们都不想贸然出手——毕竟村长提醒他们“隔墙有耳”,既然能在青天白日下行走,那些就可能是村上的其他人,也可能是神鼎门的其他弟子,不论是哪一个,都说明了一件事:他们现在肯定被发现了。
既然聂秋和方岐生已经选择了出门,自然就想到了这一种情况。
那条小溪没办法直接下手,现在关键性的东西绝对是那老人的提示,但是他说得模糊不清,聂秋没办法马上确认他说的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他所指的方向到底有什么,更别说现在还有人在监视他们了,所以他们不能直接去老人所指的地方。
要是就这么去了,反而才叫自投罗网。
聂秋问:“如何?”
方岐生并未沉思太久,他用食指蘸了水,在桌面上写下两字:绕路。
和聂秋想得一样,所以他仅仅是点了点头,瞧着那浅浅的水迹渐渐消失,便起身出了门。
外面顿时起了一阵骚动声,片刻后又归于平静。
聂秋回身打开门,倚在门边活动了一下手腕,说道:“可以走了。”
守在他们门外的那几个都是普通村民,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聂秋的对手,还没看清楚是谁,几下便被他捆在了一旁的树上,歪着头正昏昏沉沉地睡着。
他们先是又去了一趟溪边,假意对着上下起伏的水波又观察了半天。
猎户隐在树丛间,见那两个人一直盯着小溪看,也不知道那看起来和寻常没什么不同的水到底能看得出什么名堂,不由得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只觉得那人怕是神经太敏感了,就这两个人外来人怎么看也不是什么危险人物——
他哈欠打了一半,便硬生生堵在了喉咙处。
泛着冷意的细长剑刃抵在了猎户的脖子上,而持剑的人正面无表情地瞧着他。
猎户下意识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知道,所以留你也没什么用处。”方岐生手中的池莲剑抵得更紧了,将他脖子上那块薄薄的皮肤都划破了,血珠顿时沁了出来,在细薄如纸的剑身上滑动,滚落至方岐生手上。
聂秋看了一会儿,发觉方岐生是真的起了杀心。
他这才伸出手,轻轻按住面前杀意凛然的方岐生握住剑柄的那只手腕。
方岐生神情复杂地转头看了看这个心怀善意的同路人,却难得地说不出他“伪善”,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收回了剑,反手插回剑匣之中,侧身站到一旁去了。
聂秋看着方岐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摇了摇头,走到猎户面前问道:“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
猎户下意识看了看方岐生,被他冷飕飕地剐了一眼之后便一头撞在了树干上,昏过去了。
聂秋按了按他的脖颈,确定了他是真的撞昏过去了之后才站了起来。
他们又仔细地检查了几遍,直到周围跟踪他们的人都被甩掉之后才向着北边动身了。
一路上,方岐生脸色仍是凝重,聂秋知道他心怀芥蒂,想了想,说道:“那猎户只是在远处监视,没有对我们动手的想法,可以不杀。”
“等到他真的动手了,你便知道斩草不除根的后果了。”
他身上杀意未消,拧着眉头的样子倒是很像上一世的模样。
杀人无数的魔教教主倒不是浪得虚名的,聂秋感觉到那股强烈的杀气几乎凝成了百柄长剑,抵着他的皮肤思考着从哪里先刺穿血肉。
然而聂秋却并不惧怕这个。
上一世还从来没人敢说他不懂得斩草除根的道理。
他手里沾染的人命并不比方岐生少,或者说可能比他还多。
正道考虑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聂秋杀过正派人士,也杀过魔教的人,不止一个两个,而是几千:那些魔教后裔又怎么可能是轻易放下仇恨的人,许多人前仆后继地来报仇,无穷无尽,永不厌倦。
有关人命,岂能容他儿戏。
与其如此,不如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这就是他上一世最大的诟病,只要他真的出手了,就一个活口都不会留。
聂秋看着方岐生,眼里盈盈的柔和水光一褪,冰冷漆黑的深渊裂谷便现了出来。
方岐生此时却没瞧见他的眼神。
聂秋说道:“方弟,于我而言,人命关天。”
“那要是他们要杀你,你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