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湿气?重。
顾潮咬着袋牛奶背书包,边随跟在后面懒着揉眼?睛,郑仁心看见两人这个又开始一起?上学的模样,把手里的早饭往边随那边递了个茶叶蛋:“带着吧。”
边随没接:“还撑着。”
顾潮:“......”
昨晚他那一大?锅面,最后煮出来才发现一个泡面碗都装不?下,干脆连着锅一起?端下来,两个人坐在桌边,他看着边随吃了个干净。
他现在想起?来,好像是有点多,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没背书包,丢下一句:“等我一下。”然后一溜烟跑进小卖部?里。
他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连帽外套,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小瓶柠檬水,头?发被风吹的有点乱,边随觉得他一骨碌钻进车里的时候很像个水蜜桃。
“给你,消食。”顾潮背了书包,把水递过去:“咳,不?然中午吃不?下,老段要?念叨了。”
小少爷丝毫不?提是自己煮面煮的跟喂猪一样。
边随看他一眼?,把水接过去:“对了,今天中午我有点事,要?去趟DLOR,中午可能直接送你回俱乐部?。”
顾潮一怔,点点头?又坐回来:“那我跟老段说一声。”两个人今天起?来的都特别早,这会儿?才八点半,顾潮在车里坐着没说要?下去,边随也不?催他,就看着他发微信。
那边老段回了句“行”之后,他才问:“是要?谈很久吗?”
边随含糊说:“私事而?已,很快,处理好就回来,不?耽误训练。”
顾潮没再问,他是快到九点之前?下的车,走的时候又隔着窗子扔了一句:“睡觉记得开空调。”
路边不?时有上下车和嬉笑的学生,边随觉得这个早晨耳边闹了不?少。
他是赶着中午的空档到了DLOR。
陆非把人带到会客厅里等了没一会儿?,段子文就被喊进来,他脸上神色很欣喜,甚至有点激动。
边随看了老队友一眼?,人格担保不?是来挖墙脚,陆非也赶着吃午饭,就把会客厅留给他们,自己拍拍屁股走了。
“随神有事?”段子文觉得这么正经的环境谈事情,而?且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场,多半也是正事。
比如被买走。
却没想到边随下一句:“想跟你聊聊德国的青训比赛。”
段子文愣了愣,笑容变得有些勉强:“那个比赛发挥的不?好,您见笑了。”
“是发挥的不?好,还是不?好好发挥?”
边随手插在兜里,整个人神情松散的很,像是没把这事当成多严肃的事情,但话音里却透着几分冷意。
这个点俱乐部?都在训练,会客厅这边没有人,而?且门已经关上,段子文朝里走了两步,神色有些茫然:“什么意思?我们队拉闸了我知道,小潮也打的不?太好,您是来跟我了解情况?”
“不?是。”
边随懒得跟他耽误时间:“你打假赛。”
段子文靠着沙发的背一僵。
“我直说,第一天你们6局拿了38分,处于中上游,第二天开始急转直下,每天基本10分以?内收场,我问过陆非,他刚好是这个时候打电话过去谈要?买你们一队。”
“你年纪最大?,是TDD一队队长?,你们经理瞿苗说给你嘱咐过,好好表现。但我听了比赛录音,你很不?专业,从头?到尾很少给队友提供周边信息,猝死?局中的二局都是因为你说房区没人顾潮才带着人去扎。”
边随说:“但你死?了之后话倒是挺多,尤其是队友对枪的时候。我问过陆非了,你在DLOR可不?这样。”
段子文神色一凛。
边随脸色突然冷了几分,带着莫名的压迫感:“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大?赛。”
他不?确定段子文知不?知道那些破事,知不?知道这对顾潮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不?管知不?知道,都不?影响对错。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全部?拉闸,而?且是全参赛队伍垫底。最后两天你倒是没演,他自己心态崩了,判断时间平均拉长?2秒以?上,出枪犹豫不?决。”
当一个人花费一年半熬夜练习和归纳总结的经验打法在比赛中突然被全盘否定,成绩垫底,这样的打击对于一个刚刚十六岁的人来说,比外部?的流言蜚语自然大?不?知道多少倍。
“你还挺机灵。”边随淡淡说。
段子文刚进门的欣喜已经荡然无存。他没想到边随会这么有闲情逸致,更没想到边随连录音都听了。
“我...打假赛干什么?”他唇角牵着脸部?的肌肉,动的很难看。
“因为DLOR要?买你们一队。”
边随放在兜里的手懒的拿出来,随意的摊了一下:“青训整队被买走命运都是一样,除非是四?个神级天才,否则优秀的会得到机会,其他人就是坐冷板凳,看饮水机,蹉跎青春。”
边随再清楚不?过,因为他就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很少有俱乐部?会直接用四?个新人,都是挑最拔尖的,再配合比赛经验丰富的老手。
“而?且DLOR是专陪合同?,你们去了合同?期内是没办法被别人买走的,对你来说,不?如打砸了整队留在屠崽场。”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了,他不?想再多说什么。
“你自己跟陆神坦白?还是我去说?”
段子文猛地一抬头?,他方才的心思还放在怎么辩解这件事上,却没想到边随根本没给他辩解的机会,只是来跟他商量结果。
“不?是的...我当时,我就是...”
边随从头?到尾句句都精准无误,段子文有些手足无措,再加上地位的悬殊,他一时间竟然忘了该怎么反驳。
“你就是菜?”
边随看着他:“能把这句话平淡说出来的人至少能认同?接受自己,不?会被胜负心驱使,你不?是这样的人。”
段子文涨红了脸。
他居然发现边随说的没错,他说不?出这个解释。
因为他太好强了。
片刻后,段子文深吸一口气?:“我可以?跟小潮道歉,我跟他说他一定会原谅我的,可以?吗?”
他听得出,边随到这里来,说这么多,都是为了顾潮。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总有那么一天开始,无论是自己的父亲还是边随,都很向着这个人。
边随的要?更莫名一点。
段子文弄不?清也想不?明白?这是什么交情,居然还要?一局一局去听录音。
会谈室里有一瞬的安静,紧接着响起?一声不?大?不?小的嗤笑。
段子文有些惊讶的抬头?,刚好看到边随脸上轻慢的表情。
他之所以?来这里跟段子文先聊,其实完全是看在老段的面子上。那份录音任谁一听都听得出段子文的猫腻,只不?过比赛的时候精神紧张,所以?没人会去置身事外的重新整理。
再加上瞿苗是个半吊子的经理教练,根本不?会复盘。
如果段子文答应去和陆非坦白?,以?他对陆非的了解,倒未必会被开除。毕竟这场假赛与DLOR无关,而?且段子文并不?是重要?位置,陆非大?概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这个态度就行。
年少谁无过呢。
可偏偏在段子文心里,跟陆非坦白?要?比跟顾潮坦白?难得多,因为前?者可以?拿捏他,后者最多失望而?已。
很明显,顾潮对他的失望并不?值几个钱。
或者说,这份友情不?值几个钱。
已经不?需要?再聊什么。
边随当晚把大?概情况直接告诉了陆非,人是陆非买的,他弄清楚顾潮拉闸的缘由,该做判断的是对方。
一个选手能为了私利打一次假赛,并不?一定就没有第二次。陆非虽然没做的太强硬,但段子文基本已经和上场比赛无缘。
至于顾潮那边,边随自然没打算说。现在人的自信和手感已经建立的很好,当初比赛的阴霾早就过去,他不?想顾潮以?后面对老段有什么异样的心理。
至于段子文,多半也不?会再说。
毕竟要?脸。
唯一有些觉得亏欠的就是老段。段子文毕竟是他的宝贝儿?子,老段也是真心实意的好人。道理不?外乎感情,边随心里有些闷得慌,他坐在车上抽了两根烟,才往回开。
到基地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上多了几条信息。
():他们给你留了饭,在餐厅。
他刚抬手要?回,就在前?台大?门口看到了发消息的人。
顾潮左右手拎着两个包装完好还没拆封的外卖小盒子,看到他有些惊诧,两只耳朵瞬间红了一点。
他说的是“留了”饭。
但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他刚点的外卖,如果不?是被抓包,可能就会送到餐厅桌上放的像剩下的一样。
边随走过去,接了外卖,并不?打算大?度放过:“他们从哪留的?”
顾潮嘴角跳了一下:“店里。”
“哦。”
顾潮说完就不?理人,直接越过他快步进训练厅,仿佛走得远这个外卖单上的名字就能变成余*葱和马*奥。边随看着他一脸炸呼呼的样子,突然觉得送段子文去看饮水机一点都不?过分。
甚至便宜了。
有时候心情变好,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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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月底,赛程繁忙起?来。
季前?赛一月开打,打之前?的各种?准备也不?算少。要?录赛前?采访,要?入棚拍照,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赞助。
虽然Crush有大?腿在,但毕竟是初出茅庐的新战队,没有粉丝基础没有战绩,愿意一掷千金压宝的赞助商并不?多,上次的线下赛后多了一家耳机品牌,还有一个能量饮料也找上门来,但提的是赞助边随单人。
“所以?我来问问你,自己接还是怎么的?”郑仁心站在走廊,说:“饮料牌子不?小,其实挺好的,数字也可观。”
“谈不?了全队?”边随皱眉。
“啧,余小葱也不?是白?送的,他跟司潭加起?来,也抵得上半个你,但粉丝活跃度不?高,估计对面宣传预算就这些。”郑仁心有些古怪的看他:“你在乎这个干嘛,他们俩又饿不?死?,都签了直播的,一年光平台就一两百万,自己还有赞助和周边分成...”
边随抽着烟没说话,郑仁心突然反应过来:“你想带上小顾?”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古怪,但是换了一种?意味的古怪,楼梯间里有些暗,狭小空旷,郑仁心声音镀着一层毛边:“你有没有觉得,你对他太上心了一点?”
“没有。”边随有些漫不?经心:“一个队伍刚成,总接个人赞助不?好,而?且他最小,其实打到现在没什么收入,我现在是队长?,就管自己?”
“老子也没收入,老子也天天拿你的死?工资,你怎么不?给老子分个赞助吃吃?”郑仁心一脸不?信。
“你们情况不?一样。”边随说。
“哪里不?一样?我三十了还没结婚,你怎么不?想着给你可怜的舅舅存个买房钱呢,隔壁区都九万一平了,我还在跟外甥挤。”
“你自己闹别扭离家出走,别赖上帅气?的外甥。”边随白?他一眼?:“你明天跟那个饮料说,就按现在的价格,让它赞助全队,四?个人平摊。”
“你疯了?”郑仁心差点蛤蟆跳。
他正要?给外甥做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思想教育,楼梯顶上陡然传来个女声:“谁在楼道抽烟?”
边随烟掐的飞快,郑仁心这会儿?手里没捏烟,他一抬头?,顺着楼梯的缝隙,瞥见一个有些眼?熟的面孔。
好像之前?就见过,但他依旧想不?太起?来是谁。
再回过神,身边已经空空如也,边随早溜了。
郑仁心心里骂了句败家子,但钱总归是边随的钱,他说话算不?了数,只能按照边随的要?求,和能量饮料公司谈妥,但外加了一份保密协议,这个价格是不?允许外泄的。
对方一听同?样的价格能包Crush全队,乐的眼?都睁不?开,合同?当即谈妥,第二天钱就到了账,然后送了三大?箱子新饮料,只要?Crush在当季比赛中每场喝几口就行。
顾潮看着手机上的到账短信,盯着那一串零显然有些不?适应。
小少爷第一次赚这么多钱,边随瞄过去一眼?,发现顾潮眉头?紧皱,像是在努力地思考什么。
他突然想到,顾潮对花钱其实应该没什么概念。
他生下来就过的很优渥,从一身价格不?菲的衣服就能看出,顾曲玫在钱方面从来没短过他什么,以?至于边随现在有点怀疑,这兔崽子会不?会对钱没什么概念。
其实他肯让出去,多少是包含一点私心。
因为他不?希望顾潮将来在经济上会受到顾曲玫的约束。
无论是体?力还是个头?,正常情况顾曲玫都不?可能再占到任何便宜。但父母之所以?为监护人,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小孩并没有能力实现经济的独立,再怎么叛逆都熬不?过要?吃饭要?上学要?花钱。
尤其还是顾潮这样处优惯了的。
边随觉得,身为过来人,他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少爷,从现在开始存钱。将来无论家能不?能回顾曲玫会不?会变好,他都能自己过的开心。
晚上训练赛结束,边随不?着痕迹的开口:“圣诞节就放假了,明天最后一天上课,中午出去吃点?”
“嗯,不?耽误就行。”顾潮说完,顿了一下:“我请你吃吧,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瞧瞧,已经开始铺张。
边随咳嗽一声:“不?用,明天晚上平安夜,估计白?天就都定满了,不?用挤。”
“哦。”顾潮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边随瞥他一眼?,一句一句说的很慢:“我记得我当时刚打游戏的时候,也就比你大?一点。”
“嗯?”顾潮扭头?,有些好奇的看他。
边随目光飘的有点远:“那时候是新人,打了半年也没什么工资,而?且家里不?支持已经断了联络,元旦跟小葱说要?出去吃饭,最后两人只能路边大?排档。”
这倒是真事儿?。
那时候他只剩自己一个,也没遇到什么好人。
顾潮有些意外。
边随没怎么聊过自己的事,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听到。
“那时候十七八岁,也不?是没学校上,但是跟家里闹得不?太愉快,就没上了。刚开始挺难熬的,后来去队伍在伦敦拿了杯冠,才分到一点奖金。”
边随看他一眼?说:“当时在机场一直想买点新鲜的,最后发现表什么的免税了都太贵,钱还不?如存着。”
这就不?太是真的。
当时边随买了两块表,一块给了郑忠霖一块给了郑仁心,还外加各种?鼠标键盘围巾和巧克力,足足塞了两个riwamo旅行箱。
但提醒顾潮肯定不?能老实交代。
快到一点半,顾潮抱着膝盖,他习惯性的侧头?,听得很认真。
边随见状收了个尾:“要?是当初没存钱,现在也买不?了你。”
顾潮一愣,张嘴提醒:“我只要?一万。”
边随:“......”
“买不?了你...们,开不?了这个俱乐部?。”边随黑脸纠正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目光带着期许。
他觉得说到这里,应该差不?多了。
再听不?出来怕是傻子。
这次的赞助费一共有400万,每个人税后能分到近70多万,对于顾潮这个刚从象牙塔里出来没两年的小屁孩着实不?少了,督促教育还是很需要?的。
如果他不?浪费,也许将来的学业和生活,都可以?不?再依靠顾曲玫。
底气?便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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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当天,俱乐部?门口放了一颗圣诞树,象征性的挂了几个泡沫彩球和铃铛。前?台几个字母上戴了小鹿角,还撒了些泡沫当雪花。
郑仁心回来之后又拿了半箱子苹果一人屏幕前?放一个,便算是装饰完成。
还挺有气?氛。
都是一群神出鬼没的大?男人,现在顾潮放假,边随也睡的多了点,起?来的时候快中午,一伙人吃完苹果打完比赛,商量着晚上要?不?要?订几个大?披萨。
余小葱一愣:“小顾呢?哪儿?去了?他不?吃辣,这个四?拼给他留个夏威夷水果的还是照烧鸡肉啊?”
边随环视一圈,没见着人,张口说:“鸡肉吧,他不?爱吃菠萝。”说完又补充:“烤个软边的,他不?爱吃硬底。”
“得嘞。”余小葱乐呵呵下单。
茶水间里,郑仁心看边随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打量。
顾潮回来的时候刚好赶上披萨到,一群人吃完喝完再拍了张照,圣诞节的营业就算过去了。
到了十一点多,马李奥和郑仁心最先撑不?住回房睡觉,顾潮抬头?看了一眼?钟,然后又看了一眼?余小葱这边,他的目光莫名的被捕捉到,余小葱乍一对上,居然带着一丝催促的意味。
司潭先关了游戏,起?身走人。余小葱还打算再排一阵,顾潮的目光保持每五分钟一次的频率打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