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河那时候还不知道后面的事,一心想着把经书抄完博阿耶开心,自然不会听连翘的劝阻。她现在看连翘忧心忡忡地样子,假意扶着头道,“好连翘,你可别说了,我的头都要痛了。”
大公主在外人眼里是有些盛气凌人,但对自己人却是十分亲近的,眼下公主不知真假的耍赖,连翘无可奈何只得作罢,但是心中打定主意过后一定要太医过来看一看。
再世为人并没有给永河带来多少欢欣,唯有此时再见连翘她才觉得心中的郁结散了一些,用过早膳后,她翻看了一下连翘带来的抄本。
佛经抄写的很是认真,一笔一划满是虔诚,她的字还是仿着阿耶的帖子练得,字里行间都透着一个十六岁小姑娘的濡慕。
永河又叹了口气。
连翘道,“公主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叹气?”
永河道,“没什么,只是在想阿耶会不会喜欢。”
连翘道,“公主尽心尽力,孝心可嘉,陛下若是看见又怎会不喜欢。”
永河已经忘了阿耶当初到底有没有看过她抄的佛经,她只记得哪天她连阿耶的面都没见到,就匆匆回了寝殿,她泄气地把步摇拆下扔在一旁,那步摇磕在妆奁上应声而断。
她把抄好的佛经收好,对连翘道,“走吧,父皇这时也应该下朝了。”
不论如何这也是她十六岁的心意,怎么也不能白费,若是这次还见不到阿耶,那也不必送他,送去崔太妃宫里便是。
现今刚入早春,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永河披着一件雪色的狐裘,袖中还笼了一只袖炉。北方的春天也还是很冷的,永河看连翘妥帖地为她上下安置,突兀地想起了赵弘,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
永河道,“走吧。”
从永河的寝殿到太宗的立政殿不算远,随侍的除却连翘,还有一个手捧佛经的小太监并两个年轻宫女。
如今虽然天气还冷着,但宫中侍园的宫人手艺精妙,浅浅的几缕春色竟也别有趣味,永河一路赏景,走了两刻钟倒也不觉得乏力。
连翘请殿外的侍卫通传,片刻后,皇帝身边的王公公出来告罪,“大公主,大家下了朝后刚刚歇下,您有什么事情不如先告诉老奴,待到大家醒了以后再替您回禀。”
永河站在殿外,天色沉沉,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花,王礼还在恭敬地等她回话,连翘也正等着她的吩咐,永河道,“你说阿耶歇下了是吗?”
王礼脸色颇显为难,“若不是大家回来后感到疲乏,现在定要宣您进去的。”
殿外有个圆脸的小宫女手捧着东西轻巧地跨过殿门,永河注意了她一会儿,轻声问,“那小宫女是不是叫银屏?”
连翘和王礼侧身看时,只看到一个粉色的背影一闪消失在殿门后。
永河接着道,“我记得那是昭阳的侍女吧。”
“你刚刚说阿耶歇了是吗?”
王礼一脸尴尬之色。皇帝本来是要歇下的,只是听到昭阳公主来了便又起来,永河公主来时他正在教昭阳习字,思及上次就是因为昭阳同永河起了争执,他两厢为难,既不想让两个女儿有矛盾,又不愿昭阳受委屈,只好谎称歇下不见。谁知道永河公主眼睛如此厉害,银屏不过刚刚调到昭阳身边数月,便一眼被永河公主瞧出,露了端倪。
王礼支支吾吾道,“大家本是睡下的,过后……过后又指导昭阳公主习字,也是怕大公主不愉……”
他说这话时正瞧着永河的脸色,大公主向来横行霸道,又和昭阳公主不睦,她此时知道真相是定要发作的,王礼心中连连叫苦。
结果永河未等他说完,转身便走,连翘在身后急道,“公主,您等等我。”
永河疾步快走,将众人甩在身后,如果不是她今天耽搁了些,恰好看见银屏,恐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好阿耶把她拒在殿外,就只是怕那个偏爱的女儿受委屈。
只是习得阿耶的字帖而已,自然是比不过手把手教着来的亲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连翘从身后追过来,给永河把兜帽戴上抵挡风雪,永河一把攥住她的手,细音颤颤,“连翘,连翘。”
连翘低头去看时,正望见自家公主脸色苍白,长睫合起,兀得,滚出一行热泪来。